叁
用巨盘盛着的马肉、羊肉、牛肉和装在坛子里的葡萄酒、马奶酒、果酒摆放在帖木儿王、大王后图玛以及所有参加宴会的宾客和他们的家眷面前。除了欧乙拉公主之外,女眷们全都穿着礼服,脸上画着浓重的彩妆,她们中有的因为妆画得太厚,看起来就像脸上戴了一副石膏面具。这是一种宫廷时尚,她们必须如此。
与她们相比,穿着一身素净衣衫,脸上略施粉黛的公主越发显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丽。但这种特权只属于公主,帖木儿王明确规定,任何人都不许穿与公主一样的衣服出现在盛大的宴会上。
猎狮英雄今天坐在了三哥米兰沙的上首位置。帖木儿王一生只有四个儿子,遗憾的是,他的长子只罕杰尔在很年轻的时候即殁于战场,半年前,帖木儿王在第三次出兵征伐波斯时又失去了他的次子奥美,现在他膝下只剩米兰沙和沙哈鲁。沙哈鲁是帖木儿王最小的儿子,年龄整整比米兰沙小十岁。
只罕杰尔原本是帝国的储君,只罕杰尔死后,帖木儿王并不打算让奥美或者米兰沙或者沙哈鲁继承他的王位,他确定了只罕杰尔的长子,他的爱孙莎勒坛为新的王位继承人。他的这种安排为他身后带来许多不确定因素,不过,在他活着时,他的儿孙以及王公将臣慑于他的威严,都不敢对他的安排提出异议。
公主坐在右侧上首,恰好与沙哈鲁的位置相对。
沙哈鲁笑容满面,唯独一次也不去看欧乙拉公主。对于公主慈爱的注视,他故作不见。可是,如果公主同别人说话或者接受敬酒,他的手臂就会变得僵直,嘴唇的肌肉就会抽紧。是的,他的确没有用眼睛去看他思念已久的公主,他只是把注视着公主的目光放在了心里。
在分别的两年中,他与公主四年相处的种种,必定已在他内心深处滤过百遍千回,他未尝不想忘记不想重新开始,然而,除非他从此再也见不到公主,否则,他的所有决心都抵不过公主的轻轻一瞥。
这该如何是好啊,沙哈鲁?
难道,连时间也不能帮助他除却爱的记忆?沙哈鲁真是个傻瓜!这个傻瓜让我心生怜爱。是的,我真心地怜爱着他,不仅因为他与我一起长大,还因为他始终在为他的爱情受苦。
酒过三巡,帖木儿王照例要为他的将臣和女眷赐酒,他从沙哈鲁开始,当他来到公主面前时,他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欧乙拉公主平素不太饮酒,不过,她的酒量很好,帖木儿王换了金杯为她斟满了一杯马奶酒,她接过来,施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帖木儿王又为她斟满一杯,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依旧喝了。
帖木儿王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他眷恋迷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公主如同玉石一样光洁的脸上。
公主安然地承受了。
帖木儿王将金杯放在托盘中,转身正要离去,脚下不知怎么踉跄了一下,公主伸手扶住了他。
“小心。”她温柔地叮咛。
帖木儿王向她笑了一下。
阿依莱上前,将帖木儿王扶回到御座上。沙哈鲁放在几案上的右手不知不觉地捏成了一个拳头。他的目光不再从公主的脸上离开,他黑黑的眸子亮得吓人,那里面闪动着嫉妒的光芒。
其实,岂止他的父亲,任何男人走近公主,都会引起他强烈的嫉妒。在爱情面前,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病人。
我不愿意看着他如此煎熬,打定主意要帮他,尽管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参加完宴会回来,公主的脸色有些发暗发黄,她说不舒服,服了一粒药丸,早早睡了。公主一直有头痛的毛病,她服的药丸是用罂粟叶、蜂蜜、核桃粉以及其他一些藏药、中药配制成的,对治疗她的头疼病很有效果,但公主平素用得很有节制,只要不是头疼得非常厉害,她一般都不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