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这种看法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与坎特伯雷大教堂的令人生厌的礼拜仪式和布莱克斯泰勃的冷冰冰的教堂里的冗长乏味的布道活动联系在一起的。在他看来,阿特尔涅刚才谈论的道德观念,不过是一种一旦抛弃使之成立的种种信仰时就只有一个战战兢兢的神明庇佑的宗教的一部分。就在菲利普思索如何回答的当儿,阿特尔涅突然就罗马天主教发表了长篇宏论,他这个人对听自己讲话比听别人发言要更有兴趣得多。在他的眼里,罗马天主教是西班牙的精髓。西班牙对他来说可非同一般,因为他终于摆脱了传统习俗的束缚而在西班牙找到了精神庇护所,他的婚后生活告诉他传统习俗实在令人厌倦。阿特尔涅对菲利普娓娓描述起西班牙大教堂那幽暗空旷的圣堂、祭坛背面屏风上的大块金子、烫过金粉但已黯然失色的颇有气派的铁制饰物,还描述了教堂内如何香烟缭绕、如何阒然无声。说话间,阿特尔涅还配以丰富的表情,时而加重语气,使他所讲的显得更加动人心魄。菲利普仿佛看到了写在主教穿的宽大白法衣上的圣徒名单,身披红法衣的修道士们纷纷从圣器收藏室走向教士席位,他耳边仿佛响起了那单调的晚祷歌声。阿特尔汉在谈话中提到的诸如阿维拉、塔拉戈约、萨拉戈萨、塞哥维亚、科尔多瓦之类的地名,好比是他心中的一只只喇叭。他还仿佛看到,在那满目黄土、一片荒凉、寒风呼啸的原野上,在一座座西班牙古城里矗立着一堆堆巨大的灰色花岗岩石。
quot;我一向认为我应该到塞维利亚去看看,quot;菲利普信口说了这么一句,可阿特尔涅却戏剧性地举起一只手,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quot;塞维利亚!quot;阿特尔涅叫嚷道。quot;不,不行,千万别到那儿去。塞维利亚,一提起这个地方,就会想起少女们踏着响板的节奏翩翩起舞,在瓜达尔基维尔河畔的花园里引吭高歌的场面,就会想起斗牛、香橙花以及女人的薄头罩和mantones de Manila。那是喜歌剧和蒙马特尔的西班牙。这种轻而易举的噱头只能给那些智力平平、浅尝辄止的人带来无穷的乐趣。尽管塞维利亚有那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可塔渥菲尔·高蒂亚还是从那儿跑了出来。我们去步他后尘,也只能体验一下他所体验过的感觉而已。他那双既大又肥的手触到的只是显而易见的东西。然而,那儿除了显而易见的东西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那儿的一切都打上了指纹,都被磨损了。那儿的画家叫缪雷里奥。quot;
阿特尔涅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西班牙式橱子跟前,打开闪闪发光的锁,顺着烫金铰链打开阔门,露出里面一格格小抽屉。他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来。
quot;你可晓得埃尔·格列柯这个人?quot;他问菲利普。
quot;喔,我还记得在巴黎的时候,就有个人对埃尔·格列柯着了迷似的。quot;
quot;埃尔·格列柯是托菜多画家。我要给你看的那张画,贝蒂就是找不出来。埃尔·格列柯在那张画里就是画他喜爱的那个城市,画得比任何一张画都要真实。坐到桌子边上来。quot;
菲利普把坐椅向前挪了挪,接着阿特尔涅把那些照片摆在他面前的桌上。他惊奇地注视着,有好一会儿,他屏息凝气,一声不吭。他伸长手去拿其他几张照片,阿特尔涅随手把它们递了过来。那位谜一般的画师的作品,他从来未看到过。界眼一看,他倒被那任意的画法弄糊涂了:人物的身子奇长,脑袋特别小,神态狂放不羁。这不是现实主义的笔法,然;而,这些画面还是给留下一个令人惴惴不安的真实印象。阿特尔涅迫不及待地忙着作解说,且使用的全是些鲜明生动的词藻,但是菲利普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进了几句。他感到迷惑不解。他莫名其妙地深受感动。在他看来,这些图画似乎有些意思,但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