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五)
在的,他真明白了一些事理。”
“是呀。可是这种完人的看法是愚蠢的。实际上,我在个人义务与爱好之间举步维艰、勉强应付,或者说十分勉强。我只不过是一个处于如此境况的小资产阶级作家而已。”
纳迪娜脸上骤然阴云密布:“那我,我是一个什么人呢?”
亨利一耸肩膀:“实际上,根本不应该去关心自己是什么人。在这一方面,陷进去就无法自拔。”
纳迪娜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望着亨利:“那你想让我处于哪一种境地呢?”
亨利没有答腔。等到了意大利,他自己将处于何种境地呢?他也许会对自己创作的一切重新抱有热情,对自己是个作家不再提出任何疑问。行。但是,作为一个作家,这解救不了一切。他很难想象自己将如何避免去考虑自己。
“你有了玛利亚,你有你的生活,你也有你所感兴趣的事情。”他从容不迫地说道。
“我也有许多空暇。”纳迪娜说道,“等到了威尼尔港,咱们时间多得很呢。”
亨利打量着纳迪娜:“这让你害怕吗?”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感觉到在手里拿到这张票之前,从来就不相信真的要出门。你相信吗?”
“显然。”
“并不那么显然。”纳迪娜说道,声音有点儿咄咄逼人。“商量呀、写信呀、准备呀,可只要没有上火车,这就很可能只是一种姿态而已。”她又添了一句:“你真的肯定你渴望走吗?”
“你为什么提这个问题?”他反问道。
“我的一种感觉。”她答道。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会感到厌倦?”
“不,你跟我说过几十遍,说我不会让你厌倦,我已经下决心相信你的话。”她声调严肃地说,“我是考虑整个的情况……”
“什么整个的情况?”亨利问道。
他有点儿气恼。纳迪娜就是这副德性,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那比谁都贪婪,可东西一旦到手,便又惶惶不可终日。是她打了那座房子的主意,似乎非要那座房子不可,态度之坚决,使亨利从未对这一计划产生过任何怀疑。可突然间,她把他抛下不管,让他独自空对一个再也不实在的未来计划。
“你说到了那边再也不读报纸了,可你一定还会读的。”纳迪娜说道,“要是收到《警觉》杂志,或者那份周刊,如果它哪一天问世的话,那准挺有意思。”
“听着,”亨利说,“当我们像这样出门到别的地方久住时,必定要度过一段艰难的时期。没有理由因此而突然改变全盘计划。”
“要是仅仅为了不改变我们的计划而出门,那也太蠢了。”纳迪娜忍着性子说道。
“你听见你父亲那天说的话了?要是我留下来,那一切都将像过去那样重新开始。你不是总责备我不把时间用到生活上去嘛。”
“我过去说过许多蠢话。”纳迪娜说道。
“今年,我自由支配了自己的时间,感到十分幸福。”亨利说道,“我要去意大利,正是为了能继续下去。”
纳迪娜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态看着亨利:“要是你真觉得你到那边一定会幸福……”
亨利没有说什么。幸福:事实是这个词再也没有意义。人绝对拥有不了世界,也无法回避它。人处于世界之中,情况就是如此。无论在威尼尔港还是巴黎,整个地球都照样出现在他周围,连同地球上的贫困、罪恶与不公。他完全可以把自己余生用来逃避人生,但决不会有个安身之地。他照旧会读报纸、听广播,照旧会收到信件。他从中惟一可以得到的一点,那就是暗自哀叹:“我对此无能为力。”猛然间,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炸开了。不,这天晚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寂寞感,这种堵在他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