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战国之世而能偏安忘战 异数也
chap_r(); 齐国的灭亡,是战国历史的又一极端个案。
自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国开始统一中国的战争,历时堪堪十年。自灭韩之战开始,每灭一国,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更值得关注的是,每一国的战争都不是一次完结的,抗秦的余波始终激荡连绵。我们不妨以破国大战的顺序,简要地回顾一番。韩国战场规模最小,然非但有战,更有灭国四年之后的一场复辟之战。赵国之战最惨烈,先有李牧军与王翦军相持激战年余;李牧军破后又有全境大战;国破之后又再度建立流亡政权代国,坚持抗秦六年,直到在最后的激战中举国玉碎,代城化为废墟。燕国则是先刺秦,再有易水联军大战,又再度建立流亡政权,直到五年后山穷水尽。魏国则据守天下第一坚城大梁,拒不降秦,直到被黄河大水战淹没。楚国老大长期疲软不堪,却在邦国危亡的最后时刻创造了战国最后的大战奇迹,首战大败秦军二十万,非但一时成反攻之势,且成为战国以来山东六国对秦军作战的最大胜仗之一。再次大战,更以举国之兵六十万与六十万秦军展开大规模对峙,直到最后战败国灭,残部仍在各自为战。六国之中,唯独赫赫大邦的齐国没有一场真正的战争,便轰然瓦解了。
齐国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论尚武传统,齐国武风之盛不输秦赵,豪侠之风更是冠绝天下。论军力,齐军规模长期保持在至少四十万之上,堪称战国中、后期秦赵楚齐四大军事强国之一。论兵士个人技能,更是名噪天下,号称技击之士。论攻战史,齐国有两战大胜而摧毁魏国第一霸权的煌煌战绩。论苦战史,齐国六年抗燕而再次复国,曾使天下瞠目。论财力,齐国据天下鱼盐之利,商旅之发达与魏国比肩而立,直到亡国之时,国库依然充盈国人依然富庶。论政情吏治,战国的田氏齐国本来就是一个新兴国家,曾经有齐威王、齐宣王两次变法,吏治之清明在很长时间里可入战国前三之列。论文明论人才,齐国学风盛极一时,稷下学宫聚集名士之多无疑为天下之最,曾经长期是天下文华的最高王冠。论民风民俗,齐人“宽缓阔达,贪粗好勇,多智,好议论”,是那种有胸襟有容纳,粗豪而智慧的国民,而绝不是文胜于质的孱弱族群。
如此一个大国强国,最后的表现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唯其如此,便有了种种评判,种种答案。
在种种评判答案中,有三种说法比较具有代表性:一种是齐人追忆历史的评判,一种是阴阳家从神秘之学出发的评判;一种是西汉之世政治家的评判。其后的种种说法,则往往失之于将六国灭亡笼统论之,很少具体深入地涉及齐国。先看第一种,齐人的追忆评判。在《史记·田敬仲完世家》中,以三种资料方式记载了这种追忆与评判:其一,民众关于齐王之死的怨声;其二,司马迁采录齐国遗民所回顾的当时的临淄民情;其三,司马迁对齐人评判的分析。齐人的怨声,是齐人在齐王建死后的一首挽歌,只有短短两句,意味却很深长:“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今日白话,这挽歌便是:“松树啊,柏树啊,埋葬了建。实际埋葬建的,是外邦之客啊!”按照战国末世情形,所谓客,大体有三种情形:一种是包括邦交使节、外籍流动士子、齐国外聘官员在内的外来宾客,一种是外邦间人(间谍),一种是亡国后流亡到齐国的列国世族。齐人挽歌中的“客”究竟指哪一种,或者全部都是,很不好说。因为从实际情形说,三种“客”对齐国的影响都是存在的。因此,不妨将齐人的挽歌看做一种笼统的怨声,无须寻求确指。但是,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当时的齐人将齐国灭亡的原因主要归结于外部破坏,对齐王的指斥与其说是检讨内因,毋宁说是同情哀怜,且也不是挽歌的基本倾向。司马迁本人在评论中则明确地认为,齐人挽歌中的“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