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平衡
一下,墙上的水泥就被震落一些。
他回到霍尔尼床边,发现老人正弯着身子打电话,要接线生帮他拨一个到瑞士的国际长途。“喂,”霍尔尼对着在日内瓦的一位儿时好友说,“是我,吉恩·霍尔尼。我在喀喇昆仑山区盖了一所学校。”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豪,“你过去五十年里又干了什么事?”
霍尔尼在瑞士和太阳谷都有住所,但是他选择在西雅图度过最后时光。圣诞节还没到,他就搬进了西雅图皮尔山山顶的维吉尼亚·梅森医院。天气好的时候,他可以从私人病房里眺望艾略特湾和奥林匹克半岛,但因为健康情况急转直下,大部分时间他都只能逐条审视病床.匕的法律文件。
“霍尔尼在世的最后一个星期都用来修改他的遗嘱。”摩顿森说,“只要他生一个人的气,就掏出签字笔,把那人的名字从遗嘱里删掉。然后他会打电话给律师,不管是清晨还是黑夜,务必剥夺那个被他划掉的人的继承权。”
这是摩顿森最后一次做夜班护士。他把家人留在蒙大拿,自己二十四小时陪在霍尔尼身边,帮他洗澡更衣,调整导尿管。他很欣慰自己有能力让霍尔尼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摩顿森又洗了一张十英寸的科尔飞学校照片,挂在病床对面。他把上一趟旅行时霍尔尼给他的摄影机接到电视上,播放科尔飞村民生活的视频。
“霍尔尼走得并不平静,他对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感到愤怒。”但每当老人躺在床上握着摩顿森的手,看着科尔飞的孩子们用不完美的英文学唱:“玛莉,玛莉,有只,有只,小小羊,小小羊amp;#8222;amp;#8222;”他的愤怒就消失了。
霍尔尼用出人意料的力气紧握着摩顿森的手。“他告诉我,他爱我就像爱自己的儿子。”摩顿森说,“他的呼吸带着人死前会有的那种甜酮气味,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吉恩广为人知的是他的科学成就。”他的遗孀珍妮弗·威尔森说,“但是我觉得,他对学校的在乎程度,绝不亚于他的科学成就。他觉得自己真的给这个世界留下了点东西。”霍尔尼的确希望中亚协会能够长久发展,所以在他入院前,又捐了一百万美元给协会。
1997年新年,摩顿森从医院的自助餐厅回到病房时,发现霍尔尼穿着羊毛衫和长裤,正试图把手上的点滴管扯下来。“我必须回家几个小时。”他说,“帮我叫辆出租车。”
摩顿森说服吓傻了的值班医生把病人交给他照顾,然后叫了一辆林肯轿车,载他们回霍尔尼在华盛顿湖畔的豪华公寓。霍尔尼虚弱得连话筒都握不住,只好翻开一本真皮的通讯簿,让摩顿森打电话给花店,送花给几位失去联系很久的朋友。
“好。”订完最后一束花,霍尔尼说,
“现在我可以死了。带我回医院吧。”
1997年1月12日,这位一手创立了现代芯片产业和中亚协会的梦想家,结束了他漫长多彩的一生。2月,追悼仪式在斯坦福大学礼拜堂举行,葛瑞格.摩顿森买了他这辈子的第一套好西装,向霍尔尼的亲友和生前的同事们致悼词。
“吉恩·霍尔尼的远见,给我们带来了21世纪最先进的技术。”摩顿森对哀悼的人群说,“他不仅能洞悉未来,更能穿越历史,去帮助几百年来生活在贫困中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