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每天全市都点一次名。死亡的和遣送走的人,全从卡片上很整洁地用笔划掉。新来的人一到达,边受到掠夺,边就给编制成索引。一个人只有通过死亡或是“上东方去”,才可以从目录卡片上给划去。
在党卫军的管制下,特莱西思施塔特的实权不是操在爱泼斯坦、三人执行委员会或是长老市政委员会的手里,而是操在中央秘书处的手里。然而秘书处并不是一个你可以找他谈话的人。它是由好些朋友、邻居、亲戚或者只不过是其他犹太人组成的。它是一个办事处,遵照着官场手续执行德国人的命令。秘书处的接待组,坐在办公桌后边的一排愁眉不展的犹太面孔,是一个不起作用的嘲笑对象,不过它却提供了许多工作。秘书处的工作人员大大超出了实际需要,因为它是一个藏身之地。然而这一次,灰色的征召通知甚至发到了秘书处人员的手里。这个怪物开始咬啮自己的内脏了。
最最莫名其妙的是,每次遣送总有少数人当真申请离开。他们的配偶、父母或是儿女在上一次遣送中已经走了。他们感到很孤独。特莱西恩施塔特并不是一个他们会不惜任何牺牲想要呆下去的安乐乡。因此他们愿意冒险试试那个不可知的去处,希望在东方找到他们的亲人。有些人收到过信件和明信片,所以他们知道,他们寻找的人至少还活着。甚至在云母工厂里,特莱西恩施塔特最可靠的藏身之地,有几个女工也志愿申请上东方去。这是德国人向来宽厚仁慈、予以批准的一项要求。
下班以后,娜塔丽在幼儿园外面遇见乌达姆时,他把接到的灰色征召通知拿给她看,使她惊得目瞪口呆。他已经到秘书处去过了。他认识爱泼斯坦的两个副手。遣送组的组长是布拉格来的一位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老伙伴。银行经理也进行了干预。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也许,党卫军对他的表演已经感到厌倦。无论如何,一切全完了。今天晚上,他们最后演出一次。第二天清早六点钟,他就得接出他的女儿,上车站去。
她最初的反应是,惊吓得心都凉了。她一直在演出;白天,会不会有一张灰色通知也递到她的房间里去呢?乌达姆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忙告诉她他已经问过。并没征召通知送来给她。她和杰斯特罗享有级别最高的豁免权。如果“往后有些同胞从东方和西方到来”时,没别人在这儿,他们也会在这儿。他有一些可以用在《寒霜一杜鹃国})中的应时的新笑话。他们不妨排演一下,把最后这场表演演得很精彩。
他抬腿朝里走去时,她一手放到了他的胳膊上,提议把演出取消。杰斯特罗的听众不多,他们也没心情欢笑。或许,没一个人会来。埃伦的讲题《伊利亚特冲的英雄人物》学术性大浓厚了_点儿也不鼓舞人心。埃伦要求演出木偶戏,因为他始终没看过,不过娜塔丽猜想,教授的虚荣心很不容易打消,他实在是想吸引一群听众。这是自从他成为长老之后发表的第一篇演讲;他一定知道自己已经不得人心了。
乌达姆不肯取消演出。干嘛不好好利用一下有趣的笑料呢?他们走进屋子,上孩子那儿去。路易斯在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里,以通常那种狂喜的心情来迎接她。吃饭的时候,乌达姆很乐观地谈到“东方”。说到头,“东方”又能比特莱西恩施塔特糟多少呢?他妻子大约每月寄来一次的明信片,始终是简短但令人放心的。他把最近的一张明信片拿给娜塔丽看,日期仅仅是两星期以前。亲爱的:一切安好。马撒身体如何,甚念、我很想念你们俩。这儿常常下雪。
爱你的,希尔达第二乙号营地,比克瑙“比克瑙?”娜塔丽问。“这地方在哪儿?”
“在波兰,奥斯威辛郊外。只不过是一个小村庄。犹太人在四周的一些德国大工厂里干活儿,领到了很多的粮食。”
乌达姆的音调跟他说的话不很相称。几年以前,娜塔丽跟拜伦上梅德捷斯去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