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白酒。她打算喝完了便开溜。谁都不会惦记她。
这个都市有一种她无法苟同的野性。这股野野的力量震撼着她,令她动荡不安。事事物物永远处在高潮的情况中,不断在升在闯。喧哗、龌龊、暴力。随时随地都是性饥渴的叫嚷。她实在受不了。
谁的肩膀碰着她;她本能的一让,看他。
“对不起,”他腼腆的笑道。“有人在撞我。”
“没关系,”她说。
他看她喝的酒。
“白酒?”
她点点头。
他向酒保要了同式同样的一杯。
“不得了的一个宴会。”
她再点头。“吵。”
“可不是。而且挤、闷。我叫米尔耐。我在寇先生公司里上班。”
“古卓依。”她的声音太低,他不得不再请她重复一次。“古卓依。我是寇马琳的朋友。”
两人握了手。他的掌握很柔。他的笑容很弱。
“我以前没有来过,”他说。“你呢?”
“来过几次。”
“这房子应该很不错——要是没这么些人的话。”
“不知道,”她照实回话。“我都是在她请客的时候才来,这里总是挤得很。”
她拚命想多找几句话。她知道该对男人问起与他相关的话题:像工作、抱负、嗜好——诸如此类的全行。让他们多谈自己。男人就会以为你有趣、伶俐、聪明。这一点她母亲不知教过她多少次。
然而,她至多只问了这么一句:“你府上哪儿?”
“威斯康辛,”他答。“很小的一个镇。屈安碧卢。我想你绝对连听都没听过。”
她本不预备吐实;她要他当她是个老曼哈顿。可是却动容的笑了起来,说:
“我听过。我是威诺那人。”
他露出小男孩似的惊喜。
“威诺那!”他叫道。“邻居嘛!”
两个人便靠近了一些:意外的喜相逢。
“嗨,”他兴奋的说,“你是跟什么人一起来的?”
“没有,没有。”
“那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两个人好好喝一杯?我是说清静点的地方?你是我在纽约遇到的,头一个听过屈安碧卢的人。我真想跟你聊聊。”
“好,”她说。
谁也没注意他们的离开。
到大厅时,他捺着她的臂,轻轻一挡,马上像抽筋似的弹开。
“呃,”他说,“我是想……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吃顿饭?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意大利馆子。如果我们去喝酒,倒不如……”
他一停三顿的打住了话头。她盯视他片刻。
他不是那个穿天鹅绒西装,一身大麻味的大伟。他是米尔耐,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在这个热闹的大都会里永远是个圈外人。
他站在那里,卑躬屈膝,活像一条长耳朵猎狗。小了一号的廉价大衣绷紧在身上。脖子上围着条格子围巾。没戴帽子,却戴了付粗毛绒的大手套。
在卓依眼里,这人毫无城府,害不了人。眉毛枯焦,睫毛金黄,眼睛是奶青色。皮肤很嫩,头发理得太差,让两只粉红色的耳朵皮整个露在外面。
可是……他的笑容温暖亲切。两排小牙齿齐整雪白。他和她一般高矮。假使他肯站直,会比她高。却偏偏弯腰驼背的缩着、躲着。
她丝毫不敢大意。他看上去没有恶意,但是她太清楚单身女子在这个大都市里,处处暗藏危机。抢、偷、强暴、残杀。报上每天都登。电视天天都播。
“唔……好,”她终于出声。“先谢谢你。不过我得早些回家。最晚九点。呃,我要等个电话。”
“没问题,”他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