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我不知道。我没想。只是说出来。”
“你对性厌倦了吗?”她问得精明。
“什么?哦不是。不。不完全是。只是……”他朝拥挤室内一挥手。“只是他们这样是找不到的。”
“找到什么?”
“哦……你知道。答案。”
这一晚有种间断、混乱的节奏,如今他所有时间都是这样:人生在互不相连的场景之间加速,像一部剪接犀利的电影,扭曲影像愈来愈快、愈来愈狂乱:脸孔、地点、身体、言语和概念漂入镜头,放大,然后缩小远去,消逝。很难专注于任何单一经验,最好单纯敞开自己面对感受,让一切吞没他。
“有种变化正发生在我身上。”他告诉她。“我看见这里这些人,还有路上的人,还有办公室的人,我不能相信我跟他们有同样的归属。我是指同一个物种。在我看来他们像狗,或者动物园里的动物。或者也许我才是。但我无法有所连结。但如果他们是人,那我就不是;而如果我是,他们就不是。我只是认不出他们是什么。我跟他们是分开的。”
“你跟他们本来就是分开的。”她轻声说。“你做了那么有意义的事,让你鹤立鸡群。”
“哦是的。”他说,快乐地笑了。“我是做了,不是吗?要是他们知道就好了……”
“那是什么感觉?”她问他。“我是指……知情的感觉?满意?愉悦?”
“这些当然也有。”他点头,感觉一种发痒般的喜悦,能够在拥挤吵杂的房里谈这些事(他赤身裸体但没人看得见)。“但最主要是一种……满足感,满足于我能成就这么多。”
“哦是的,丹。”她细声说,一手按在他臂上。
“我疯了吗。”他问。“这阵子我在想。”
“重要吗?”
“不。不怎么重要。”
“看看这些人。”她比个手势。“他们神智清醒吗?”
“不,”他说。“唔也许。但不管他们是神智清醒或疯了,我都跟他们不一样。”
“那是当然。”
“也跟你不一样。”他微笑着又说。
她微微打个冷颤,靠近他。
“我们一定要去莫顿家吗?”她喃喃说道。
“不是一定要去。但我认为我们该去。”
“我们可以去你家。或我家。我们家。”
“我们去莫顿家吧。”他说,再度微笑并感觉到脸上的笑容。
他们一直等到芙萝和山姆准备好离开,然后共搭一辆出租车回莫顿夫妇的公寓。芙萝和山姆大声喳呼,丹尼尔·布兰克坐在单人座垫,微笑又微笑。
布兰琪准备了一只烤雏鸭,以对半切的桃子点缀,另有烤小马铃薯,罗曼生菜加意大利水田芥拌成的色拉,她用切肉盘端出鸭来供众人欣赏,然后端回厨房切成四份。
他们同意烤鸭看来美味,又黑又脆的皮淋上闪闪发亮的桃汁。然而当丹尼尔·布兰克的那份整盘放在他面前时,他坐在那儿瞪了片刻,这食物令他反感。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这种事最近常发生。他独自或同希莉雅走进一家熟悉的餐厅,点一道以前吃过、知道自己喜欢的菜,然后当盘子放在他面前,他却毫无食欲,几乎连碰都不想碰。
这实在太——太物质了。一团冒热气的混合物,要被切成一块块适合叉子的大小,送进他嘴巴那个小洞,经过一番改变和化合,一天后从另一个小洞出来。也许令他反感的是这过程的粗鄙性。或者动物性。无论如何,不管多么精心烹调的食物,如今他一见就反胃恶心,为了不失礼,他勉强吃下一点鸭肉,两颗小马铃薯,稍碰一点色拉。一直到他们终于坐在沙发和软椅上,喝黑咖啡和伏特加鸡尾酒,他才比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