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一把铁锨来,扛上肩头,又向门外跑去。
初冬的月光格外清澈,地面白得仿佛结了一层冰霜。李弥飞快地跑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很快,他就来到后院的院墙前,原先可以打开的小门用铁棒扭住了。但这一点儿都难不倒李弥,他先将肩上的铁锨抛过墙头,然后熟门熟路地爬上近旁的一棵大槐树,翻墙而入。他从地上捡起铁锨,重新扛上肩头,在茂密的树丛中猫腰前行。月光被树荫遮挡住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李弥健步如飞地跑着,显然成竹在胸。
最后,他在一片黑黢黢的平地前停下。
这里曾经是一个淤塞的池塘,也就是地窟的入口,更是皇命的绝对禁地。那天皇帝驾临之后,便命神策军用沙石彻底填埋了。
李弥在原先池塘的一角站住,掀开堆起来的枯枝败叶,一个崭新的洞口暴露出来。
他握着铁锨从洞口爬下去,再次进入到这个最先由他挖掘出来,后来段成式和十三郎又在其中遇险的地窟。
入口旁搁着一盏提灯,李弥将它点亮,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穿过最外面的地厅,便来到了绘着鲛人降龙壁画的地方,再经过段成式无意中触动机关打开的铁门,往前行,就是曾经灌满污水的坑道了。现在污水已基本退去,坑道中还残留着没过脚面的积水。李弥哗啦哗啦地涉水向前,沿着坑道东拐西折,走了很久,终于没有路了。
前方是一堵砖墙。
李弥把提灯往地上一放,抄起铁锨在墙上用力挖起来。
自从裴玄静离开长安,李弥每天晚上都会潜入金仙观后院,鬼使神差般地重新挖掘起地窟来。他每夜都要挖上好几个时辰,因全在深夜进行,观中并无一人察觉。其实除了裴玄静,李弥本就和金仙观中的女冠们鲜有交流,现在更是整日都没人和他说上一句话。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李弥不仅重新挖开了地窟,而且还深入到铁门之后的地道中。一夜又一夜,他就像只勤奋的老鼠一样在地下到处乱钻,打通了地道连接长安地下的暗渠,还把四通八达的暗渠全部探索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他就又退回到地窟里,找了另外一个方向开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因为内疚和委屈,或许是因为无聊和好奇,又或许是因为哥哥李贺屡屡出现在梦境中,却总是消失在地窟的方向,令他那副简单而又执着的头脑越来越坚信,探挖地窟能够将他最终引向哥哥。
就在前天夜里,他挖到了一堵砖墙。
这可是一个新情况。谁会在地底下筑一道砖墙呢?就像那扇设有机关的大铁门一般不可思议,又像是某个诡异的隐喻,不过李弥想不到那么多。今夜,李贺再次进入他的梦境,并指给他看地窟上玉蝴蝶飞翔的奇景,令李弥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他决心要挖通这堵墙,哥哥很可能就在后面等着自己!
李弥卖力地挖掘起来。砖墙又厚又硬,他用铁锨连敲带挖,手掌上的皮都磨破了,他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扑通……”突然,他正在捅的砖块松动了几下,朝另一头掉落下去。墙上露出了一个小窟窿,有微弱的光线从窟窿那边透过来。
李弥兴奋地扑到窟窿上,拼命朝里面看去——
他看见了一副多么奇诡的场景啊。
那是一个数尺见方的房间。泥涂的墙上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最远端的墙上似乎有扇门,看上去相当厚实。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大铁笼子,铁笼里关着一个“东西”。那“东西”全身覆盖破衣烂衫,头部的位置满是乱发胡须,根本看不出脸的样子了。
那“东西”听到动静,向李弥刚挖出的窟窿转过头来。乱蓬蓬的毛发下,突然射来两道锐利的目光,吓得李弥本能地向后一退。
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