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博物馆里的教育
付惊慌得要抽筋的感觉。这事儿太荒唐、太人性、太可笑。接下来的几英里我一直在想些难听的词儿骂自己,骂自己胆小如鼠、反应过激,到把车开进丽塔家的私家车道时,我已经把自己糟践得差不多了,这让我舒服了些。我下了车,脸上挂着近似真正的笑容,那欢乐来自笨蛋德克斯特真诚的内心深处。当我从车旁迈开一步,侧身朝大门望去时,一辆车慢慢驶过。
当然,那是一辆白色亚洲龙。
我僵在原地,一丝也动弹不得,甚至不能抬手去抹我的哈喇子。我看着那辆车缓缓开过去,唯一能想到的事儿是,我看上去肯定特别傻。有一瞬间,我觉得应该能看见从驾驶座方向望向我的一张脸。可那车随即加速,微微转了个方向并入路中央。丰田车标亮光一闪,车开远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最终我合上嘴,挠挠头,跌跌撞撞地朝屋里走去。
一阵柔和但深沉有力的鼓声传来,喜悦汹涌澎湃地充满心房,这喜悦来自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和憧憬。紧接着有号角吹响,越来越近,只消片刻,万物便将启动、发生并周而复始地重演。喜悦晋升为旋律,那旋律上升攀援,直至无所不在。我感到我的脚正带我去向那声音许诺过的极乐世界,在那里,万物都充满了即将到来的欢欣,那种巨大的充实感令人心醉神迷。
我醒来时心脏狂跳,带着无缘无故的解脱感。这感觉很莫名其妙,并不完全是渴极而饮、倦极而眠所能带来的。
但是,比这种困惑更让我烦恼的是,我居然有种和采取月光行动的那些夜晚相同的感觉。它仿佛在对我说,内心深处的渴望已经被满足,现在可以放松,心满意足地休息一下了。
但这不可能。没可能当我躺在床上睡大觉的时候,可以感受到这种最隐秘、最私人的感觉。
我望向床头的钟。半夜十二点零五分,这不是德克斯特起来游荡的时间,不是在只打算用来睡觉的今夜。
床的另一侧,丽塔正轻轻地打着鼾,身体偶尔微微抽动一下,好像狗梦见自己在追赶兔子。
床的这一侧躺着无比困惑的德克斯特。有什么东西潜入了我的无梦之夜,在我本来酣睡的安静海洋上掀起波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让我难以名状地兴高采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我的月光嗜好让我能用一种冷漠无情的方式开心,仅此而已。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被允许进入德克斯特那黑暗的地下室二层的角落。我就喜欢这样。别的感觉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那么,是什么不请自来地侵入并砸碎了这扇门,用不受欢迎的方式汹涌地淹没了我的地窖?到底是什么能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我躺下来,决定继续睡觉,以证明我仍然有掌控的能力。什么都不曾发生,也肯定不会发生。这是德克斯特的领地,我是国王,其他一切不得入内。我闭上眼睛,向内心深处那个权威的声音求证,那个盘踞在阴暗角落的毋庸置疑的君主仍然是我。黑夜行者,我等着他的赞同,等着他发出让人宽慰的咝咝声。我等着他说点儿什么,随便什么,可他一声不吭。
我很恼火。于是我恶狠狠地戳了他一下,一边在心里说:“醒过来!拿点儿厉害劲儿出来!”
他还是一声不吭。
我在内心的各个角落狂奔,越来越急切地呼唤着黑夜行者,可是他曾待过的地方空空如也,好像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出租的空房子。他走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在他的故居,我仍能听到音乐的回声,从空荡荡的公寓房间坚硬的墙壁上反射回来,席卷过这突如其来的、痛苦万分的虚空。
黑夜行者走了。
第二天我在忐忑中度过,希望黑夜行者会回来,又隐隐觉得那不可能。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种阴沉的感觉越发明显,让我心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