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和西王母
她天长地久。
嫦娥惊惧地后退——
在床头的红木匣子中,她记得,某日他珍重地收藏的灵药。
没时间了,她急迫地把丹丸吞下了!
身体变得越来越轻。
一年越来越澄明。
“在这尘世中,一个是不堪托付的莽夫,一个是贪恋财色的投机分子,说不定是同一路货色……”
电光石火之间,她已没得选择,飘飘然向上飞升……后羿欲扳弓射向她,终也不忍。
是的,这便是千古流传的奔月传奇——一切都身不由己,被迫的。
她长生不老了,但代价是寂寞。
一度心爱的男人后羿,一如红尘中经历生老病死流程的老百姓。英雄迟暮,一头华发,还中风瘫痪,死时扑倒在地,长满锈斑的箭矢洒落,不可收拾。滥交的逢蒙则中年死于花柳。
她在月亮上的“广寒宫”,看到这晚景。人生如此啊。
没有男人的岁月,也是荒芜。碧海青天,沁心的寒。
已经历过几千个中秋了。
又是月圆。
皓月当空,映照人间。广寒宫中的嫦娥,如前摆设一樽桂花酒。
桂花酒香、甜、醇、顺。千里外也闻得清芬。
但喝桂花酒,也喝得生厌了……
环视着烦闷的仙境。红眼雪茸的玉兔,不过是头温顺盲从的小动物,而非可靠的胳膊。毫不实用。
那天天抡起巨斧砍伐五百丈高桂树的吴刚,一身亮汪汪的油,满头酸馊馊的汗,虽力大无穷,人又粗又笨,完全不懂情趣。他本是樵夫,醉心仙道,被天帝弄到月宫伐桂,还哄他:“如你砍倒桂树,就可成仙。”
这呆子,一天到晚下苦功,但每砍将断,桂树便自动愈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将永远砍下去——他不是已长生不老了吗?为什么仍参不透?
女人最讨厌笨人。
女人肯定不会同她瞧不起的男人发生任何关系,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邻居也真够碍眼了。如有街坊福利会业立案法团权益组织,她一定投诉这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他砍伐时震落一地桂花,用来酿酒,喝来喝去,既不醺,也不醉。
这块“贞洁牌坊”好冤枉!
只有一个最心凉——同她一样,受着无穷无尽的寂寞煎熬,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西王母娘娘。
你以为两女的故事就此完结?
当然不!
嫦娥的桃花运,也真令西王母恨恨不已。
中秋佳节,人间“愿月”。
八月十四“迎月”之夜,这位书生,拿出一个符像,正待焚化。她看到他了……
民间八月十一过,纸店门前已摆出木板水印的“月宫祃”。这大型的神纸祃杯面用秫秸或竹篾架子撑起,顶部竖了几面小彩旗。黄色的“月宫祃”,印着金色的玉兔捣药图。广寒宫中,美丽的嫦娥只是个孤单的影子。
“相公,你真急了。”妻子笑着阻止他,“今天晚上才是‘迎月’,玉兔还没准备接受人间的祭祀呢。”
“以前是我老母亲给张罗的,我就光会读书写诗。节日前后都一样,都是向月亮许愿祈福吧。”书生又道,“现在有了娘子,也就不必在讲求‘愿月’了。”
他长得温柔清秀,说话时带着深情笑意,憨憨的,还目不转睛,像小孩般舍不得把泥塑彩画的“兔儿爷”放下来,看做手中一个宝。大大小小的泥兔,有的顶盔甲骑猛虎像个大将军,有的穿华衣,喝美酒,欢乐歌舞,捣药升仙……家家都供几个玩。书生拥贤妻:“明晚十五正日,我们把‘兔儿爷’跟柚子并放——柚子‘佑子’嘛……”
肚皮微隆的妻子白他一眼。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