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人偶
在眼前墙壁上挂着被水蒸气熏得白蒙蒙的镜子,里面模糊地映现我的身姿。
有点不寻常呀——我瞬时想到。
我困惑地用手掌擦拭镜面的水气,上半身在镜子中清晰地照出。我将视线集中在脖子下面的右销骨上方部位。
这是?
这是怎么啦?
再次擦拭镜子,将脸部挨近镜子再做观察。
啊!老天爷,真的如此。
长在我身体该部位的一粒大黑痣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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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部分以另一字体印刷)
或许我想寻求永远达不到的东西。写呀、写呀,不论写多少,增加的只是捏成丢在字纸篓里的原稿纸。
或许我向永远达不到的梦逞强。唱呀、唱呀,不论怎么唱,留下的是唱不尽的愿望。
一点点自信心都没有了。做任何事统统失败。——那是十二年前二十一岁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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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做事的劲。甚至连跑到起居室看电视或与母亲、妹妹聊家常的兴致也全无。开车出外兜风的心情也没有。结局是关在房间里,坐在文字处理机前面托腮沉思。于是在心中又升起那疑问——
与生俱来的黑痣确确实实没有了。绝对不可能看错,镜子不会映现假象。这么说来,作为黑痣实体,确实从皮肤表面消失了——这种现象在医学上解释得通吗?
焦点模糊的视线在室内梭巡,终于捕捉到置身于墙角一隅的那个人偶。
说起心中的疑问,这人偶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问。它是在什么地方制作的呢?为什么沦落在河滩?令人讨厌的无眼无鼻无口的扁平脸孔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想着想着心中的某种预感突然抬头了。
那不是胡思乱想吗?但越是想压抑它,这种想法越发酵,就好像鲜红的气球膨胀一般。
在过度膨胀的气球即将爆裂之前,我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箭步跨到墙边拾起人偶。
我迫不及待地解开扣子、脱下那件黄色开领短袖衫。果然——
在人偶脖子下方,附着一个墨黑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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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点,用手、用布抹、用水洗,甚至还拿来汽油擦,都无法使之消除。我火冒三丈,准备拿砂纸予以彻底铲,但在下手前犹豫起来。
要冷静呀。
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它完全超出常识起来。
假如退让一步,承认我的脖子下的黑痣消失是基于某种生理原因发生的事实,但如果说我身上的黑痣会转移到今天刚捡到的人偶的脖子下,那不是太离谱了吗?
且慢。我刚才是第一次观察这个人偶的身体,会不会在河滩捡到这个人偶时,那黑点就黏在它的脖子下,成为它的固有特征——
对!就如此认定吧。
我决定明天再去河滩,把这个人偶丢弃在原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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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睡得很辛苦。
似乎一直在做令人窒息的恶梦,而且发生梦魇。待挣扎着醒过来,全身大汗淋漓。
看一看枕边时钟,还只是午夜二时。
自己以为睡了很长时间,但上床已过半夜十二钟,睡了二个小时还不到。
那么,被怎样的梦魇住呢?
仰脸朝天,两手按住额头,下意识地希望再现方才的梦境。但似乎有一层半透明的障壁遮住,不大看得清梦里的内容。遇到这种情况我平时必感焦躁不安,但现在迅速转化成极度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