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皆平衡
斯特里特在车子前面站立了一会儿,本来都要上车了(矮墩墩的老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他好像在看便携式的小电视),可好奇心攫住了他。他看了看马路,什么也没见着——可以料想,支路在这时刻如同死了一般寂静,所有上下班的人都在家里吃着晚饭呢,把他们没有癌症的状态视为理所当然——然后,便穿过四条空荡荡的车道。他皮包骨头的影子——尚未到来的斯特里特幽灵,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矮墩墩的老汉抬头来看。
“啊,你好。”
他说道。在他关掉电视前,斯特里特发现这家伙正在看《新闻内幕》。
“今晚还好吧?”
“哦,我不知道你好不好,不过我这一向比原来好了。”斯特里特答道,“现在这个点儿还在卖东西,有点晚了吧?高峰过后,这里的车辆就很少了。而且,这儿是机场的背面,除了货物配送之外,什么也没有。过路客一般都从威奇安姆大街进来。”
“是啊,”矮墩墩的老汉说道,“运气背,区域划分的时候把像我这样的路边摊都分到这边了。”他对世道的不公摇摇头,“我本打算收拾摊位,七点钟回家,不过有个感觉,还会有个顾客要过来。”
斯特里特朝桌上看看,发现除了电视,没什么可卖的玩意儿(除非电视机要出售),便笑了笑。
“我算不上顾客吧,请问,怎么称呼你?”
“乔治·艾尔韦德。”矮墩墩的老汉说着站了起来,一边伸出同样胖墩墩的手。
斯特里特握了握他的手。
“我叫戴维·斯特里特。我不能算你的顾客,因为我都不知道你在卖什么东西。一开始,我以为标牌上写的是头发增生呢。”
“你想要增生头发吗?”艾尔韦德问道,并朝他上下审视了一番。
“我这么问,是因为你的头发好像有点少。”
“很快会掉光的,”斯特里特说道,“我在接受化疗。”
“哦,天哪。对不起。”
“没关系。虽然化疗不知道会化到什么程度……”他耸了耸肩。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些话来是多么容易啊,他不禁感喟。
就连自己的孩子,他也还没对他们说这些,当然,詹妮肯定知道。
“治愈的可能性不大吗?”艾尔韦德询问道。他的语气里透着质朴的同情——不多,也不少——斯特里特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在詹妮面前,哭泣让他感到尴尬极了,不过,他就仅仅哭过两回。
而在这儿,跟这个陌生人在一起,哭泣好像是再正常不过了。可他还是从裤袋里掏出了手帕,把眼泪揩掉。一架小飞机飞来,准备降落。在红太阳的映衬下,小飞机看起来像只挪动的十字架剪影。
“我听到的说法都是没希望了,”斯特里特说道,“因此,我想化疗仅仅是……我不知道……”
“为治疗而治疗?”
斯特里特大笑起来,“正是这样。”
“也许你得考虑一下,把化疗换成额外的止痛药。或者,你可以跟我做一桩生意。”
“就像我开始说的那样,只有等我知道了你在卖什么,我才有可能真正成为你的顾客。”
“哦,好,大多数人管我卖的东西叫蛇油。”艾尔韦德笑眯眯地说道,在桌子后面一下子兴奋起来。斯特里特注意到,虽然乔治·艾尔韦德胖墩墩的,不过他的影子倒是瘦瘦的,看起来病恹恹,跟斯特里特自己的影子一样。他想,随着黄昏来临,每个人的影子都开始呈现病态,尤其是在八月份,黄昏非常漫长,苟延残喘似的,有些令人不大开心。
“我看不到瓶子啊。”斯特里特说道。
艾尔韦德把手撑在桌上,身子凑了过来,顿时看起来像是一副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