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町。
向政五郎的老婆打过招呼入内,只见大额头已起身,在那小小房里习字,脖子上挂着古川药师寺的护身符。不知是护身符灵验,还是政五郎的老婆诚心感动天,听说大额头这几天不仅喝米汤,也开始喝稀粥了。虽然如此,因绝食而孱弱的身体和肠胃毕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复元的。
“这是给你的奖品。”
平四郎晃晃包着凉糕的小包裹。
“你立了大功哪!”
大额头惶恐不已,宽广的额头失去了光泽,双眼也显得无神。平四郎在他身边坐下,想看他字习得如何,大额头却赶紧用手遮了起来。
平四郎笑了。“害臊什么?不过,在你身子好起来前,就尽管读书写字打算盘吧!一开始干活,就没这种闲工夫了。”
大额头动了动嘴,好像想讲话,但终究没开口。
“听说你把你头子娘惹哭了。”
大额头红了眼眶。
“不管是亲娘也好,还是代替亲娘养你的头子娘也好,让为娘的伤心都不是好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平四郎直截了当地问。
“你才刚立下大功,就算有什么尴尬事,现在说出来也不尴尬了。”
平四郎在肚子里暗暗数到十,这段期间大额头一直面朝下不发一语,唯有油蝉叫声扰人。
“花木匠来了。”大额头小声道。
“来这个家吗?”
“是。光由我们照顾,无论如何树木还是会变形,所以一年会请花木匠来整理一次。”
“嗯,然后呢?”
“大热天里,大伙儿都汗流浃背地干活。”
“那当然了,花木匠嘛。”
大额头深深垂着头,都快瞧不见下巴了。“我端麦茶过去,师傅就说我命好。”
用不着流汗劳动,一脸凉快地吃闲饭——大额头补上这句。
只见他伸手稍稍擦了眼睛。
“师傅说,像我这种吃闲饭的人,”他低语道,“是靠头子赏饭吃,要是不心存感激会遭天谴。”
平四郎双手环抱胸前,心想大额头的话多半不是原封不动地转述,花木匠的话肯定更难听,诸如不是“命好”而是“凭你也配”;不是“吃闲饭的”而是“米虫”。
“大人哪,偶尔就是爱讲这些欺负人的话,尤其是天气这么热的时候。”
大额头点了点头。
伤大额头心的,想必不止花木匠的话。这些尖酸刻薄的言语只是导火线。许久之前,大额头心里便有疙瘩了。
自己真的有资格待在这个家吗?自己在这个家里派得上用场吗?
世上确实有许多人必须弄得满头大汗、劳累不堪,才能勉强糊口。反观自己,自己在做些什么?——大额头定是这么想的。
这样真的有资格吃饭吗?自己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做的事配得上这口饭吗?
大额头没有自信,因此只能伏地道歉,吃不下饭。
“你也到了会想这些事的年纪了啊。”平四郎笑了。“放心吧!你已经是政五郎底下一名能干的手下了。经过这次的案子,你该明白了吧?”
是。大额头没出声,只动嘴回答。
他既不是想亲娘,也没恋上哪家姑娘。他的烦恼更加——不如说是“成熟”吧。
挣饭吃的本事,人人各异,也只能如此。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也只愿凭这本事挣饭吃,这便是做人的任性。这令平四郎蓦地想到,白秀也曾画着肖像扇子边自问,此时此刻自己是否真该如此吗?
“你可别再钻牛角尖了。”
“是。”
这次大额头出声回答了。此时,油蝉鸣声骤然停顿,政五郎的叫声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