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吉便是如此急于通知平四郎——冈引仁平就要过去了。
然而,被通知的这一方却仍老神在在。从头到尾就一“愣”字。哎,真是抱歉得很。
“反正,”平四郎抓抓下颚,“待会儿本人一到就知道了。”
让佐吉的努力付诸流水虽然对不起他,不过,人世间便是如此。平四郎折起小纸片收进怀里,感到有些困倦。既然仁平要来,打瞌睡就不太好,可是好困,要来就早点来啊——想着想着,终究睡着了,被小平次唤醒。
“大爷,有客人。”
好,平四郎应着眼睛立时睁开。不是自夸,若说到要在醒来时仿佛从未打过瞌睡,平四郎可是天下第一。
“让我猜猜来客是谁吧。是冈引仁平?”
平四郎背对着小平次,瞧不见他的脸,但小平次声音都变调了:“大爷怎么知道的?”
“你不知道吗?我是千里眼。”
小平次当真又惊又怕地叫了一声呜嘿。平素他虽不敢看轻平四郎,却也不怎么尊敬。因此让他敬畏的感觉真不错。
“不必客气,带他过来吧。”平四郎说道,边揉揉眼睛好让脑子清醒。
来者是个小个头的男人。
平四郎并非期待一个七尺大丈夫大剌剌登堂入室,然而事先收到了那样的通知,不免以为这不速之客会是个难应付的家伙。老实说,此时真是泄了气。
冈引仁平的体格与“黑豆”相仿,骨架小而略瘦,加上驼背,看起来比“黑豆”更娇小。年龄则应该比平四郎大上许多,发髻里有几丝白发,因光线照耀而闪现银光。一张小脸还算端正,年轻时或许颇获女子青睐。身上那件崭新的和服浆得笔挺,直纹细得须定睛看才分辨得出。
平四郎再怎么劝,仁平也不肯进房。殷勤有礼地说那样太失礼,还想跪在庭前的缘石上,平四郎忙笑着阻止。
“我是这副德性,还想歪着听你说话呢。你这么拘礼,我反倒过意不去。何况你又不是我的手下而是客人,至少坐在缘廊吧。”
“那么,小的恭敬不如从命。”仁平便在缘廊坐了。“不过,大爷是怎么啦?”
“也没什么,说来无聊得很。闪到腰了。”
一听这话,仁平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便动个不停,不住口地说着某处的膏药灵、某人的指压好、闪到腰的因头又是如何云云,话多得不得了。幸亏这当中来奉茶的小平次惊叹于他那源源不绝的话匣子,便留下来频频应和,平四郎乐得只在一旁作势倾听。
冈引这个名称,取自于在一旁协助同心、与力办事者之意。因此这个“冈”字就意义而言,与“冈目八目(旁观者清)”之“冈(旁)”相同。
早在平四郎尚未出世前,任此职者名为“目明”,而后有段时期遭政府严禁。但这道禁令终究未能持续,只有“目明”这个称呼消失,由“冈引”取而代之。此外,也有“手先”或“小者”这类称呼,但“小者”多用于指称冈引的手下。
尽管为时不长,但政府会明令禁止冈引,想必是认定此等人的存在所衍生的流弊太大。其中的确有些品性端正的冈引,好比平四郎所知的那位回向院茂七,众人尊为深川大头子,奉行所也极其信任。但这位头子算是例外,多数冈引自身都曾是罪犯,因此其中难免会出现一些不肖之徒,打着“我乃为公家做事”的名号欺负弱小,假公家之名行勒索敲诈之实。这种情况太过猖獗,干脆全部禁止——于是便下了这道禁令。
然而,江户这个地方人口实在增加太多,光靠南北两处总共不到数百人的与力同心来保护,也实在太大了。虽有町役人制度,但总不能每每要调查问话或逮捕犯人便将管理人或门卫一一找来。况且,有前科在身的冈引若驱使得当,甚至比良善的公役还管用。于是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