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雪
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天,直到黄昏将近时它起来喝一点水。
等到夜色来临的时候,鬼就被黑人牵着出发了。
那是一条鬼越来越熟悉的路,离开货场之后,他们先要穿过一条铁道,也许是时间的原因,每次都会有一辆长途客车准时地穿越铁路,拦住它们的去路。
黑人发现,鬼对于发出巨大轰鸣场从面前驶过的列车竟然毫不在意,似乎它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是蹲着地上打着哈欠,等着列车驶过之后好穿越铁路。在他所有以前养过的狗中,有些狗远远地听到火车的气笛声就狂暴地吠叫,似乎要与这只闻其声而未见其面的怪兽一决雌雄,但是一旦面对高速飞驰而来的火车时,即使是在斗狗场上最凶猛的狗也会吓得不知所措,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中间,扯着牵引绳想逃走。对于那些已经在刚刚降生时就被断去了尾巴的狗来说,失去了这种表达情绪的方式,就只好地低着头,扯着绳子与黑人抗衡,似乎在这种僵持中可以缓解对面前这喷云吐雾的巨大的机械的恐惧。而其中一些胆小的狗,根本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鬼自始至终在面对从面前驶过的列车时表现得十分镇定,甚至对此有些漫不经心,这多少让黑人感到惊奇,难道这狗以前是在火车上出生的。他当然不知道,就是功率再大的机车,也无法与喷汽式飞机那铺天盖地的气势相比拟。呼啸而过的列车与飞机产生的力量相比简直像蚊子一样微不足道。
列车行驶得太快了,那些明亮的窗口从鬼的面前一个个掠过,鬼几乎无法辨别那窗子里的内容。但那几乎是一个气味库的总和。
在列车驶过的过程中,鬼伸出鼻子,仔细地品味着那些汹涌而来的气味汇成的洪流。
有些是鬼熟悉的,有些是非常陌生的。但对于气味的敏感是狗的天性,对于那些陌生的气味,鬼可以细心地将它们从其他数不清的复杂的气味里剥离出来,再储存起来。有一次,在那随着机车掠过刮起的气流里一丝若隐若现的气息突然攫住了鬼,那是似乎相识的气息,让鬼已经沉睡如冰冻的内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温暖的和风样的感觉,但只是如此而已。还没有等鬼将这也许来自它曾经生活过的某个地方的气味储存进行细细对照时,列车已经呼啸而去,黑人又牵起了链子。
现在,鬼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回想过去,那些已经非常遥远了。
随后,黑人牵着鬼在夜色之中穿越城市的郊区,那里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在一些俄式的木屋里,飘出人们说话的声音,孩子的笑声,食物的气味。那种生活从未属于过鬼,鬼有时会突然心生好奇,试图抬起头从栅栏外窥视里面那个陌生的世界,但黑人又抻了抻链子,鬼的好奇心立刻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它不再有什么兴趣了。
在河边,路旁一座非常漂亮的俄式木屋院门的旁边拴着一只杂种小雌狗,每次鬼跟着黑人默默地走过时,它总是像领地受到侵犯一样怒气冲冲地尖声吠叫,当发现经过的鬼和黑人对它的院子没有表现出任何进犯的兴趣慢慢地走远时,多少感到有些失望地吐出一口怨气,又在门边趴下了。渐渐地,当鬼再次走过时,它那警示性的吠叫声叫声中竟然已经带有些许欣喜的味道了,它拖着脖子上那根细绳左右蹦跳,讨巧一样地望着鬼。这也是一头孤独的狗。
鬼没有精力再去注意这只像小猫一样温和的小狗,前面不远处灯光闪烁的地方就是度假村,是他们路的终点。当然,鬼只有胜利,才能回到货场自己那只用汽油桶剖成的窝里去,那么,这里只是一个拆返点。否则,这里就真的是终点了。
比赛似乎永远没完,每当获得一次胜利之后,鬼都知道,一定有一头更凶猛的狗在等待着它。
度假村里喧嚣的人声和烤羊肉的气味像某种信号,令鬼肾上腺的激素在缓慢分泌。随着渐渐地接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