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号的两女人
来了,拿个白布包儿,对我说:quot;他死有余辜!quot;打开包,把盒子扔在地上,是老刘!我一下瘫在地上,就喊:quot;救命呀--quot;
打那天起,我做了一个大包袱放在床上,把老刘的衣服给他穿上,再戴上老刘的帽子。他就是老刘。我天天不出门,陪伴着他,他也陪伴着我。吃饭时绘它摆上一双筷子。它就傻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我也不用它说话,他在,就好……
后来,我的养女回来了。人家都叫我把这假人拆掉,别吓着女儿,我才搬开它。
我的养女是quot;文革quot;初去内蒙古插队的。她的命运不比我更好。她的生父是老刘从小要好的朋友。我和老刘没孩子,她生下来四十天时抱过来。他生父叫朱文虎,是老刘厂里的电器工程师,因为过去也常到我家来玩,就和我们同一案子,被打成quot;裴多菲俱乐部quot;二掌柜,也关进63号。他脾气很倔,打得更厉害。几次给烟头塞进肛门不准大便,被踩断三条肋骨后死了,死在医院里。事后他们叫医院开假证明,说是死于心脏病。还把一张断了肋条骨的胸部照片改了名字,叫quot;米可号quot;,怕将来有人查验。
我养女的两个父亲,一个生父,一个养父,都死在63号。我死了一个老刘,实际上也死了我自己。至今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活在世上。你说说,我为什么还活在世上?
***死,是留下许多问号的一片空白。***
永恒的怀念
1968年54岁女
K市K区某中学教师
我就是你听说的那个quot;给死人送钱的女人quot;。我的全部痛苦都在这句话上。你看我现在很平静了,是不是?可是这句话是我的一个万丈深渊,我一碰上它就陷下去,很深很深地陷下去。
我丈夫是六九年十二月十七日死的。死在63号里。我从来没去过63号,后来知道那里的厉害了,好几个工程师都死在里边。但你要认识老钱--我丈夫,就知道他不是招灾惹祸那种人;他在这个厂里干了二十年的供应管理,连家里用个螺丝钉也不从厂子里拿。为什么非叫他死不可?而且是活活把他吊打死的?
我和他从小认识,他脾气有点暴躁,可人正直,埋头工作,我们生活得清贫但是很骨气。他一直是个小业务干部,七品小官也没当过,我一直是个普通教师。我们有五个孩子,对孩子搞智力投资,所有收入都花在孩子身上,送他们都上了大学。quot;文革quot;抄家时,我家最穷,挖墙刨地也找不出值钱的东西来。箱子里一半是空的,存折上只有一百多块钱。只有一把破旧的西餐刀,被他们当做匕首拿去展览做为老钱的罪证。
老钱的罪名,说是参加刘工程师家的quot;裴多菲俱乐部quot;。要是听他们说,刘工程师家真好像有个暗藏的搞破坏的组织,其实哪里是那样,我也常去那儿玩呀。
解放初期,这儿都是大水洼。范旭东、侯德榜为了把厂子搞起来,气魄很大,凡是燕京大学、复旦大学和南开大学毕业生前三名的,都要。还用高薪聘请各种技术专家。一时人才云集,周总理还说这里是quot;技术篓子quot;呢!这些高级人才都住在quot;新村quot;,一片整齐的小房小院。那时没有娱乐场所,知识分子总要精神来点享受,怎么办呢?刘工程师夫妇好玩,好客,房子又富裕,大家就常到他家聚会。唱戏,打牌,可是从不来钱的。大家互相记住生日,逢到谁生日,或过年过节,就备带一点菜凑在一起玩玩,关系都非常融洽。我家不住在quot;新村quot;,住quot;三角地quot;,可老钱喜欢京剧,唱小生,唱周渝,胡琴拉得不错,我唱程派,刘工程师夫妇也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