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chap_r(); 我有个朋友来说,也是这冬天,下了场雪,他劳改的那时候。他望着我窗外的雪景,细眯起眼睛,像是雪光反射太强,又像是沉浸在他的回忆里。
有一个大地座标,他说,就在这劳改农场里,总有,他仰头望了望窗外不远处的一座高楼,目测了一下,少说有五六十米高吧,不会比那楼矮。一大群乌鸦围着尖顶飞来飞去,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转个不歇,还呱呱直叫。农场的队长,管这一帮劳改犯的,是朝鲜战场下来的老兵,立过二等战功,负过伤,一只腿长,一只腿短,走路一瘸一拐。不晓得倒了什么楣,官到连长就没再上得去,打发到这农场来管这些犯人,成天骂骂咧咧。
妈的个屄,什么吊名堂?搞得老子都困不着觉!他一口苏北话,披着件军大衣,围绕座标转了一圈。
爬上去看看!他命令我。我只好把棉袄脱了,爬呗。上到半截子,风大,腿肚子哆嗦,再朝下一看,这腿简直不行,抖个不停。正是闹灾荒年分,周围农村都有饿死的。这劳改农场倒好,种的山芋和花生,队长扣下了一部分,仓库里堆着,没都上交。大家口粮定量还能保证,人就是有些浮肿,也还能出工。可要爬高,就虚得不行。
队长!我只好朝下喊。叫你看看顶上有什么东西?他也在底下叫。我抬头瞅。
尖顶上好像挂了个布包!我说。眼睛也冒金星了,我只好朝下喊。
爬不上去啦!
爬不上去就换人!他粗归粗,人倒不坏。
我下来了。
把偷给我找来!他说。
偷也是个劳改犯,十七、八岁的小鬼,在公共汽车上扒人钱包给抓来的,偷就成了他的代号。
我把偷找来了。这小鬼昂头瞅着,不肯上去。队长发火了。
又没叫你去死?
偷说他怕跌下来。
队长下命给他根绳子,又说,再爬不上去,就扣他三天口粮!
这偷才腰间系了根绳子,上去了。底下望着的都替他捏把汗。他爬到还剩三分之一的地方,上一格,在铁架上扎一问绳子,总算到了顶。成群的乌鸦还围着地盘旋。他挥手赶着乌鸦,从上面悠悠飞下来一个麻袋。大家过去一看,叫乌鸦啄得满是孔眼的麻袋里竟半口袋的花生!
妈的屄!队长骂开了。
集合!
又吹哨子。好,全体集合。他开始训话。问哪一个干的?
没一个敢吭气的。它总不会自己飞上去吧?我还当是死人肉呢!也都忍住,没一个敢笑。
不交代出来,全体停伙!
这大家都慌了,互相瞅着,可大家心里明白,除了偷谁能爬上去?眼光自然都落到他身上。这小子低头,受不住,蹲了下去,承认是他夜里偷偷搁上去的,说,他怕饿死。
用绳子了没有?队长问。
没用。
那你刚才还装什么洋蒜?就罚他妈的王八蛋一天不吃饭!队长宣布。
众人都欢呼起来。
偷儿放声哭了。
队长一瘸一瘸走了。
我还有个朋友,说他有件非常要紧的事,要同我商量。
我说行,说吧。
他说这事说来话长。
我说长话短说。
他说再简短也得从头讲起。
那你就讲吧,我说。
他问我知道不知满清的某位皇帝的御前侍卫,他对我说了这皇帝的圣名和年号,以及这位侍卫长官的姓氏大名,说他就是这当年的显贵直系七世长孙。这我完全相信,并不惊奇,他那位先人是历史的罪人或皇上的功臣,同他如今也不会有多大的牵连。
可他说不,这关系很大。文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