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虚弱极了。
“女人?女人就是从撒谎开始的!’
大康凛冽如冰的目光表明了他已不肯饶恕,给人深深的恐怖。我带着绝望的战栗从他身边走过,我走出厨房走出这沉抑的湿闷,我穿过走廊里的安静和暗淡,穿过客厅里漫出的盛宴将即的嘻笑和灯火,大康没有喊我,他在我身后恶狠狠地沉默着。我满目泪水满腔凄凉,这时我吃惊地看到前方不远,一块紫色的天鹅绒门帘飘飘扬扬,上方亮着“太平门”三个红红的大字,而门外的休息厅里正弥散着薄纱一样的阳光,腰肌中我看见毛京修长的身影,雕塑般面对我默立凝望。我不顾一切地向外走去。我看到天尽头一片摇曳的白烨,白烨林边的餐厅在凄厉的夜雨中忽隐忽现,穿过雨幕我浑身发冷,迫切地扑向那温暖的石头房,不管房门已经破旧斑驳,但那斜出窗外的烟筒,却哈出淡淡的青烟,青烟游移在屋檐下依依恋恋,终被冬日的北风无情卷去。我小心地走进那熟悉的房子,我惊喜地发现屋里的书架依然干净,书架上排满雄文四卷等等等等政治书籍,雪白的墙上,依然挂着彩色的剧照,一个英姿勃勃的大春凝目远方,相片的旁边,依然是亮晶晶的弹簧拉力器,床上的锦缎被子依然如军营般方正整齐。一只猴子,端坐在老式留声机的“盖子上,见人进来便上前拉住你的手,孩子一样乖态可掬,不知是留声机里还是遥远的天外,总有人声轻轻吟唱:“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愿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爱人上战场。…”歌声回荡,.雾笼罩了一切。我眼前只剩下毛家集房东家暴露着橡木材秸的房顶,和抖动在房顶一角的暗淡的蛛网。我感到了分娩时撕肠裂肺的阵痛,我听到了自己因为孤独而绝望呻吟,我眼前飞快地飘过十八年缠绵不断的苦痛与梦想,我紧紧追随着那老太太和母亲一样颤巍巍的背影,期冀着梦境成真!那老态瞒珊的女人引我辗转向后台走去,我清晰地听到前面台上,歌声乍落,掌声即起,紧接着一片女孩子欢快的卿喳声自远而近。我看见我的女儿一身淡绿,随一群伴舞的少女翩然而来。
深秋。
清晨。
远山阴郁。
婉蜒跌岩的小路在沉沉的瘴气中若生若死,张弛如弓的山地在秋叶飘零中似醒似睡。几只麻雀从山门古庙的瓦檐下飞出飞入,瓦檐滴着清冷的露珠。
农舍半间,蓬扉微敞。青白色的阳光在门前阴暗的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光影。
灶膛里的火苗刚刚燃起,小敏用力拉着风箱,火光在她青春早褪的脸上一闪一闪。她一声不响地往灶膛里填加柴草,像一个真正的山里姑娘那样妇熟麻利。
门前长长的光影一动不动。
小敏蒸上早饭,手脚不停地拌起猪食,准备着下地的工具。
门前惨白的阳光突然一暗,映出一个臃肿的人影。小敏墓然回首,吃惊地望着倚在门口的粗壮汉子,那人神态阴沉,四十岁模样,行囊简陋,脸很脏。
灶膛里余烬微红,陌生汉子把一根柴草伸进去燃起火苗,点起一根皱巴巴的纸烟。小敏收拾着桌上刚刚吃净的饭碗,探询的目光不时向灶前瞟来。
那汉子终于开口了:“你这儿可真不好找啊。”’
小敏焦急地:“毛京收到我的信了吗?他没让你带信来吗?”
“他去排哑炮,是个玩儿命的活儿,他自己要求去的,结果有个哑炮响了,当时我离他不到十米远,差点连我也玩儿进去。后来我们把他往医院送,在路上,唉,这小子太弱,在路上没熬住,就在我怀里咽气啦。”
小敏终于嘤嘤地哭出声来:“难道他不知道我在等着他吗!他不知道吗!”
那汉子无动于衷地看着门前那不知什么时候萎缩起来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