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同意，我父亲坚持要用这样的铁管子。我和老兰尊重了他的意见，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厂长。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父亲在东北生活过，对狗与狼的关系了解很深。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如果让那批变化成狼的狗从栏杆内跳出来，我们这个地方，就不得安宁了。

    那个人把磅秤推到了狗栏的边上，我的父亲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大声地对着排队的人喊：

    quot;喂，卖肉狗的，到那边去排队——quot;

    那位大叔听到我父亲的喊叫，匆忙把扁担提起，一弯腰钻到扁担底下，然后挺直腰板，把那挂在扁担两头的四条狗挑了起来。我还忘了交待一个细节，有的养狗人家，为了使自家的狗与别人家的狗区别开来，会在狗身上做出记号，有的将狗的耳朵剪出一个豁子，有的在狗的鼻子上扎上鼻环，这位大叔最彻底，竟然将他的狗的尾巴全部砍去。没有尾巴的狗，看起来傻乎乎的，但行动起来会很利索，不会拖泥带水。我很难想象这些秃尾巴狗在狗栏里会不会变野成为半狼，如果它们成了半狼，它们会不会在月光下蹿跳。如果它们蹿跳，因为没有尾巴，是会跳得更加姿势优美呢，还是跌跌撞撞，像山羊蹦高一样。我们跟随在卖狗大叔的挑子后边，看着那些倒悬的狗们，心中充满了怜悯之情。但是我们知道这是十分虚伪的一种感情。在狗群里，如果你施舍怜悯，那么，你就会被狗吃掉。而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被狗吃掉，是多么的可惜，多么的轻如鸿毛。人的肉，在远古的时候，很可能，不是可能，是绝对地要被豺狼虎豹吃掉的，但是现在，人的肉如果被豺狼虎豹吃掉，就是颠倒了是非，混淆了吃者与被吃者的关系。我们要吃它们的肉，它们生来就是让我们吃的，因此，任何的怜悯都是虚伪的，也是可笑的。但看到那些倒悬的狗们的可怜的狗模样，我还是心生怜悯，或者说是心中颇有不忍之意。为了逃避这种软弱的、可耻的感情，我拉着妹妹向我们注水车间的方向走去。我们看到，那些卖狗的人，把一条条狗，横一条，竖一条，叠摞在磅盘上。如果不是它们发出的哼哼唧唧的、像老太太害牙痛一样的声音，你几乎想不到它们是一些活物。我们看到司磅员熟练地拨弄着磅秤的刻度滑标，听到他用低沉的声音报出重量。父亲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

    quot;扣去二十斤！quot;

    卖狗的人不干了，反吵着：

    quot;为什么，为什么要扣去二十斤？quot;

    quot;你这四条狗，每条最少灌进去了五斤食，quot;父亲冷冷地说，quot;扣你二十斤，已经是给你面子了。quot;

    卖狗的人苦笑着说：

    quot;罗大厂长，什么也瞒不了您的眼睛。但是，送它们上杀场，总要让它们吃饱吧？毕竟是自家养大的东西，还是有点感情的嘛。再说了，即便是你们这堂堂的大工厂，不也是用皮管子往肉里注水吗？quot;

    quot;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啊！quot;父亲虎着脸说。

    quot;老罗，quot;卖狗人冷笑着说，quot;别这么严肃好不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往肉里注水的事，大家都知道，能瞒得了谁啊？quot;卖狗的人斜了我一眼，用嘲弄的口吻对我说，quot;我说得对不对？罗小通，你不就是堂堂的注水车间主任吗？quot;

    quot;我们不是注水，quot;我理直气壮地说，quot;我们是洗肉，洗肉，你懂不懂？quot;

    quot;什么洗肉？quot;卖狗人说，quot;你们把那些牲畜给灌得都快爆炸了，还洗肉呢，真是天才，发明了这么好的名词。quot;

    quot;我不跟你唆，想卖，就压二十斤秤，不卖，就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