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冬·北平
,又挟刀凌空旋风飞腿,一招一式,都在显示他早早流露的英姿。
刀耍毕,掌声起了,看客们把钱扔进场子里。怀玉的爹唐老大,马上又赶上场来。
唐老大是个粗汉,身穿一件汗衫,横腰系根大板带,青布裤,宽肩如扇面展开。在这刚透着一丝春意,却仍料峭的辰光,穿得多,露得少,他手里拎着一把大弓,扎了马步,在场中满满地拉开,青筋尽往他脖子和胳膊绕。看客自他咬牙卖力的表演中满足了,也满意了,扔进场子里的钱更多,有几张是花花的纸币,更多的是铜板,撒了一地。
江湖卖艺,要的是仗义钱,行规是不能伸手,所以等得差不多了,怀玉方用柳条盘子给捡起来。
演过一场,看客们也纷纷散去。
板凳旁坐了志高,笑嘻嘻地,把一块切糕递给怀玉。
“唐叔叔。”志高忙亲热招呼。
“唔。”唐老大淡淡应一下,只顾吩咐怀玉,“拿几枚点心钱,快上学堂去。别到处野啦,读书练字为要。去去去!”
唐老大说着,便自摊子后头的杂物架上取过布袋子,扔给怀玉,叮嘱:
“回来我要看功课。”
怀玉与志高走了。
“你爹根本不识字,还说要看你功课呢。”
“他会的,他会看字练得好不好,要看到蹊蹊儿跷的,就让我‘吃栗子’。他专门看竖笔,一定得直直的,不直了,就骂:‘你看你看,这罗圈腿儿!’可厉害着呢。”
唐老大不乐意怀玉继承他的作艺生涯。在他刚送走怀玉的时候,便有官们派来的人,逐个摊子派帖子,打秋风来了,什么“三节两寿”,还不是要钱?
怀玉心里明白,吃艺饭不易,父子二人虽不至饥一顿饱一顿,不过贃得的,要与地主三七分账,要给军警爷们“香烟钱”。要是来了些个踢场子找麻烦的混混儿,在人场中怪叫:“打得可神啦!”你也得请他“包涵”。
爹也说过:
“咱两代作艺,没什么好下场,怀玉非读书不可!穷了一辈子,指望骨血儿中出个识字的,将来有出息,不当睁眼瞎,不吃江湖饭,老子就心满意足了。”
——怀玉不是这样想。
他喜欢彩声。
他喜欢站在一个睥睨同群的位置,去赢得满堂彩声。
不是地摊子,不是天桥,飞,飞离这臭水沟。
所以他有个小小的秘密,除了志高之外,爹是不知道的。
“志高,我上学堂了。待会你来找我,一块到老地方去。”
“唉!我到什么地方遛弯儿好?”
怀玉不管他,自行往学堂上路去。
志高百无聊赖,只得信步至鸟市。前清遗老遗少,每天早晨提笼架鸟,也来遛弯儿。
他们玩鸟,得先陪鸟玩,鸟才叫给你听。要是犯懒,足不出户不见世面,喂得再好,鸟也不肯好好地叫。志高走至鸟市,兴头来了。
这个人,总有令自己过瘾的方法。
说起来也是本事。什么画眉、百灵、红蓝靛颏、字字红、字字黑、黄雀等,叫起来千鸣百啭,各有千秋。志高听多了,也会了,模仿得叫玩鸟的人都乐开了,有时也赏他几枚点心钱。
志高于此又流连了一阵。
怀玉的教书先生今年五六十。他穿长袍马褂,戴圆头帽。学堂其实在绒线胡同的大庙里,这是间私塾,只有十个学生,全是男孩,从五岁到十五岁都有。
怀玉不算“学生”,因为他没交学费,只因唐老大与丁老师有点乡亲关系,求他,管怀玉来听书和干活。
怀玉来了,算对了时间,便径往大庙院内的树下敲钟,当当当,学生陆续也到了。一般自己走来,也有有钱的,穿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