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回想。三月二十八日日军大炮在台儿庄东北面的城墙轰出几道缺口,城墙是泥砖做的,像古强盗的山寨一样厚。但是留有枪墩。从那一天到四月五日,巷战连续发生,国军奋勇地把敌军挡在城市东北和北角。日军一天天在枪炮掩护下增加援助,结果都被消灭了,日本人似乎特别不擅于在夜间打肉搏战。有时候整排日军的脑袋都在暗夜里被中国人的大刀砍下来。战斗常常在一座屋墙的两旁发生,双方都想利用同一个墙洞。有一次,一个日本兵把刺刀插入国军这一边,一个中国兵抓住刺刀,紧紧握住,战友们则绕过屋墙,对敌人丢了颗手榴弹。国军放火烧日军碉堡,日军却在晚上烧自己的碉堡,怕在暗夜里受到攻击。十四天里国军奋勇抵抗敌人的野战炮和重炮。没有一间房屋是完整的,城外的东部变成像河流的血道。国军的好装备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俄国轻坦克和德国的反坦克大炮相继运来,二十七日敌人的七十辆坦克碾过该城,但是一个国军炮兵单位前一天下午就开到了,十辆坦克还没到市郊便被挡回去,有七辆来守城,其中六辆被德国反坦克大炮一举攻破。受伤较轻的两辆被拖走,四辆车留下来,变成国军好奇的目标。最后敌人用飞机运弹药。等最后的一堆弹药被国军炸毁,包抄也完成了,外围的日本守兵只好匆匆地撤退。
丹妮打了一封电报给老彭,三天后有了回信,说他的病不算什么,请她不必担心。但是他仍然留在郑州,由此可见他还卧病在床,不能起程前往徐州。
几天后,段雯下午来看她,带来她要北上的好消息。第一批志愿者拍电报来说,她们正带四十个孤儿回来,台儿庄和徐州一带的村庄,城镇里还有许多孤儿。有关单位立刻派第二批前往,段雯是最早申请的人中的一个,和其他五位一同入选,两天后出发。
“我能不能跟你去?”丹妮问她。“我要看看前方,我自己也要收容几个孤儿。”
“我们带孤儿回来,再分发几个到你那儿去。”
“不,我要自己选择。我希望找一个十岁左右像苹苹一样的小女孩。”
“好吧,也许你可以同车走。等我们到战地,你再来找我们。我们的队长田小姐见过你,知道你在此处从事的工作,我来对她说。”
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大伙儿第三天就要动身。丹妮告诉木兰,她听了表示反对。
“你不该去,”她说,“博雅马上就来了。”
但是丹妮很坚持。
“我一定要去。”她说。她的语气很坚定。“第一批人来回只花了十天,我可以在他到达前赶回来。何况彭先生在北方,我要说服他在博雅到达前跟我一起回来。得有人照顾难民居住的地方,他们俩也有计划要讨论。你知不知道,自从去年彭先生和我离开北平,他们就没碰过面?我还希望自己带回几个孤儿。”她又说。
“我相信博雅发现你做战地工作,会大吃一惊。”木兰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微笑说。“但是快点回来,有一个婚礼等着你举行呢。”
那天早晨丹妮动身了,身上穿着她喜爱的淡紫色哔叽上衣和工装裤。难民屋交给王大娘和玉梅照料,木兰答应必要时助她们一臂之力。环儿穿着白孝服,跟阿眉来送丹妮。秋蝴也来了,丹妮高高兴兴地对大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