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想,想血头多了自家采血就少了,也就没有当村长。庄里也就没有村长了。也就再也没有村长了。到今天也没有村长了。没有村长又都被号召起来去卖血,李三仁坚决不去卖。死也不去卖。他说我当村长半辈子,不是为了让百姓去卖血。可待许多家卖血卖出青堂瓦舍的楼屋时,他的媳妇便在街上当众骂他说:quot;李三仁,你连血都不敢卖,你还算个男人吗?亏你还当过几十年庄干部,怪不得这几十年丁庄穷得媳妇姑娘们来潮了纸都买不起,原来都是因为你这村长呀。都是因为你和骟了的男人样,连一瓶血都不敢卖。连半瓶血都不敢卖。连一滴血都不敢卖。血都不敢卖,你说你还算个男人吗?quot;
那时候,李三仁就蹲在门口吃着饭,让他媳妇破口地骂。听他媳妇大破口地骂。
骂到最后时,他啥话也没说,把碗推在门口地面上,悄没言声就走了。以为他是懒得听媳妇的辱骂走了呢,可到他媳妇回家洗了锅碗准备喂猪时,他却拿着一百块钱回来了。衣服的一个袖子穿在胳膊上,一个袖子披在肩膀上,把穿着衣袖的胳膊伸过来,用手捏在没穿衣袖的胳膊弯儿上,脸上有些微一些白,挂着半是苍白半是心慌的汗,回来把那钱放在灶房的锅台角儿上,看着他媳妇,含泪说了一句话:
quot;喂——娃他娘,我也开始卖血啦。quot;
他媳妇就停着洗锅洗碗的手,望着他那有些苍白的脸,笑着说:
quot;这下就好了,你像个男人啦。quot;
quot;这下就好了,你像个男人啦。quot;
又问他:quot;你想不想喝点白糖水?quot;
含着眼泪说:quot;不喝水。我革命半辈子,我也开始卖血啦。quot;
就开始卖血了。先是一个月卖一次,后来就二十天卖一次,再后来,就十天卖一次。再后来,不卖血反而觉得血管胀,像那血管似乎要憋开,似乎里边的血多得不抽出来就会从血管里边冒出来。
那时候,卖血的人虽多,做血头的人也多,很多血头都拿着采血的器械上门到卖血人的家里去。到你家里收购血,就像上门收购废铜烂铁破鞋样。你在家里不用动,过一会就能听见quot;采血喽——谁卖血?quot;的吆喝声,像头发换针、收破烂卖菜的吆喝声。
你在田里锄着地,翻着地,血头会站在田头上唤:quot;喂——卖血吗?quot;
田里的人大声说:
quot;你走吧,我刚刚才卖过――quot;
他不走,又说到:
quot;你种这小麦真好哇,青苗都旺成了黑颜色。quot;
田里的人他就高兴了:
quot;你知道我施了多少化肥吗?quot;
采血的人就在田头蹲下来,羡慕地看着、摸着那麦苗:
quot;不知道你施了多少肥——可我知道你买化肥的钱肯定是卖血卖的钱。quot;
说:quot;卖一瓶血就能买上两袋化肥啦,用一袋化肥这块地就准定丰收了。quot;
说:quot;其实种地最根本,很多人他一卖血连地都不再去种了。连地都不想再要了。血虽然卖不完,可一个人活不够一百年,活一百年你也不能卖一百年的血,可地能种一百年,能种一千年。种百年千年它还照样能丰收,你说人卖血能卖上百年千年吗?quot;
他们俩就说到一块了。种地的人就从田里走出来,和从哪个庄里来的血头在田头说着话,聊着天,说着聊着间,他就激动了,把袖子一卷说:quot;来,我再卖给你一瓶血,谁让咱俩投缘呢。quot;
他就又卖给了他一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