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兵……
熄灯号响了。
仿佛既然通话了,就没必要这么隔着不讲话,指导员听了熄灯号,把剪报收起压在枕头下。
“你还看吗?”
“熄掉吧。”
指导员拉了开关,小屋里一团死黑,响起二人摸黑的解扣脱衣声。接下,各自躺倒在床,屋里又复宁静。窗外的朦胧夜色,静默消息渗进来。屋里开始晃动着微弱光亮,彼此能看见对方的床,如搁浅在夜里的船。淡暗的夜色,则如退向远处的无边的海。风没了,波浪消失了,星光月光都溶在一团模糊的海面上,白日显见的礁岛,也在夜色中溶入静平的水里。没有海鸟的夜叫,没有海味的腥藻,没有白日光亮,也没有日光下耀眼的颜色。剩下的只是柔和的宁静。时间象浸泡他们的朦胧的月夜,静静地从窗里流来,从他俩的床上浮浮一过,又静静从门缝流失。在这安祥的宁静中,人如漂浮一般放松,也如漂浮一样难耐,就终于有了流水一样自然的话语。
连长说:“闹不明白,我们和越南又好了。”
指导员说:“我总失眠,睡不着。”
连长说:“你前天夜里,昨天夜里说梦话。”
指导员说:“我迷迷糊糊,又好像睡着了。”
连长说:“你梦话说得很清楚。”
指导员问:“说了啥?”
连长说:“你唤你们老排长的名字。”
指导员说:“我睡着总梦见他脑壳血淋淋地扣在我头上,弄得我睡着就盗汗。”
连长问:“他死了十几年?”
指导员说:“十二年。”
连长说:“那一发炮弹,太惨了……”
指导员说:“真是,太惨了。”
连长说:“现在我们和越南又好了。”
指导员说:“杜梅和武文杰在北京访问了五天。”
连长说:“签了联合公报。我在厕所读到时吓一跳。”
指导员说:“公报总共十一条。”
连长说:“好了闹,闹了打,打了好,好了再闹,闹了再打,打了再好……弄不明白。”
指导员说:“昨夭打仗就是为了今天和好嘛。”
连长说:“想开了也是。”
指导员说:“老赵,你们排那次就伤你一个?”
连长说。“弹片还在腰上,刮风下雨就痛。”
指导员说:“十二年了还疼?”
连长说:“还痛。”
指导员说:“还痛你还不申请一个残废军人证。”
连长说:“残废军人转业单位都找不到。”
指导员说:“倒是。我见过我们县转业的残废军人,闲得无聊,不是喝酒,就是骂街。”
连长说:“其实你的伤不重。”
指导员说。“子弹穿了两个洞,落四个疤。”
连长间:“说真的老高,你剪那些报纸干啥用?”
指导员说:“你怎么总问这……资料嘛。”
连长说:“屁资料,总让人想起过去的事。”
指导员说:“我搞政工,得有资料。”
连长问:“你对中越和好啥看法?”
指导员说:“挺好的。你有啥看法?”
连长说:“我也觉得挺好的。咱们管不了国家的事,好有好的理,打有打的理。”
指导员说:“咱俩连一个连队都管不好。”
连长说:“奶奶,夏日落的案子查到了哪一步?不能总把咱俩吊到这。”
指导员说:“查完了。”
连长问:“查完了?”
指导员说:“查完了。”
连长问:“查山了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