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五日
了罢?”这是第二句。
我瞧一下手表,但是光线不好,没看清,就答道:“差不离。”
“熟人不很多罢?”她看出我从没和谁交谈过。
“全是不认识的呢。”我抿嘴笑着回答。
“哦,那么,你——嗳,是哪儿来的风,把你吹了进来了?”
她微笑。
我也笑了笑:“是被一个亲戚一阵风似的撮了来了。”
那时,场中正轰起了震动墙壁的笑闹。她皱了下眉头,轻声说,“当真不成话,”于是又靠近我耳边问道:“你在哪一个学校?”
我摇了摇头。她惊奇地向我瞥了一眼,又问道:“那么,是做事的罢?”
“对了,担任点文字工作。”
她沉吟地点头,忽然又问道:“亲戚是谁?”我随便诌了个名氏。她侧着头皱眉,似乎在思索。我又解释道:“他是做生意的。和这里的人有来往,这就相熟了。一个糊里糊涂的滥好人,喜欢凑一下热闹。你瞧,这里也实在没个好玩的地方。他听说有晚会,便一阵风似的撺掇我来瞧一下。”
“瞧一次也好。”她笑着说,却又正眼看住我,似乎还有什么话。这当儿,有人在远处不知嚷些什么,她似乎不安起来,便悄悄地踅到别处去了。
后来就没有再看见她。再不多工夫,我也就溜出那会场。
这是昨晚上的事。谁知今天我又在一家小饭店里碰到了她。那家小饭店,事实上是点心铺子,或是更正确的说,便是豆浆油条的摊子。当真想吃一顿“饭”的人,是不会光顾这宝贝摊儿的,虽然它也有什么“猪油菜饭”之类。
标准的四川式的竹屋(我想称之为“棚”,更觉名副其实),标准的抗战以后“新发明”的三火头的“植物油”灯。光线是不会好的了,但是来吃豆腐浆油条的脚色,有没有光亮,倒不在乎。我吃完了一份,正打算再要一份的当儿,这才“发见”她也在这儿,我和她是背向背坐着的。
两个人同时用眼睛打了招呼,而且同时微笑,似乎说:哈,你也来了么?
她把身子转了个方向,很亲热地偎在我肩头问道:“吃完了没有?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觉得是你,——果然是你!”
“哦,可是我的眼睛真不行。”我摸出钱来,唤那店家。
“算帐。是一起的,够么?”
她看见我要会钞,似乎颇出意外,但也不和我客气,只笑了笑,说一声“怎么倒是你先来请客呢!”
从饭店出来,觉得外边反而亮些。我们并肩走着,谁也不问谁要到哪儿去,只是沿着汽车路向没有人家那一头走。
“今天没有工作?也放假罢?”她先开口,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但她的眼光却是那样温和而坦白。“放不放假,于我无所谓,”我含糊地回答。“反正事来了,就做;做完了,爱逛就逛,再不然,就是睡觉。”
她笑了,却又喟然说道:“这里哪有什么可逛的!住久了,简直闷气。”
“哦,不过,也许是我呆的日子不多,还没感觉着呢。”
“你几时来的?”
“才不多几天。”
“以前在哪里?”
“在城里。”我回答时,偷偷地注意她眼睛里的表情。
“哦——可是我也不喜欢那城里!”她忽然感慨起来了。“你觉得怎样?我认为四川这地方,没有一处中我的意。”
“呵,可是四川的风景是好的……”
她急不及待地打断了我的话:“这又当别论。我不是指风景,也不是指其他的自然环境,而是社会环境——”
“要这样说,”我瞥了她一眼,故意顺着她的口气试她一试,“不一定因为是四川,也不单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