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阿珍姐呆呆地望着李金才,不作声。
“可是,不管他怎样,我是不干了。犯不着赔上一条命!
有本事,到处一样挣钱;像阿梅,不怕找不到工作。”
“哦!”阿珍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个李麻子今天这样来表示好感?但是,失业的恐惧盖过了她的疑惑,阿珍姐直捷了当吐露了心事道:“阿梅人太老实。李大哥,您有什么机会,不要忘了给阿梅介绍介绍啊!”
李金才笑了笑,不置可否,滚动着一双爆眼睛,前前后后把这间破烂房子打量一番,忽然站起身来,很正经地对阿珍姐说道:“机会是有一个,不过,阿梅的脾气,你是晓得的,一句话不对,人家的好心他都不管。”说着,他转身要走了。
这一句话,立刻在阿珍姐心上发生了极复杂的反应。她想追住李金才说句好话,吊住这“机会”,可是又不大敢相信真有这样好机会李金才肯送上门来。她正在迟疑不决,眼看着李金才摇摇摆摆已经走到门口了,她急忙中叫道:“李大哥,坐坐再走,阿梅也该回来了罢。”
李金才果然站住了,回过头来;阿珍姐趁势想再表示得诚恳一点,可是她怀中的小弟不知为什么忽然咿咿唔唔叫了起来,而且努力挣扎。阿珍姐心里一阵烦躁,骂了声“小鬼”,立刻把孩子放在地下。这时,却听得李金才说:
“哎,路远迢迢,带着小孩子,东洋鬼子的飞机又追着轰炸,阿珍姐,这不是好玩的!”
“可是,李大哥,你说有一个机会?”
“可是,阿梅要是不愿意,白说干么?阿梅那张嘴又直又快,他自己不去,却偏要到处去宣传,咱们厂里有的是驼腰曲背的老班底,要是这批宝贝听说我有门路,都来找我:喂,老大哥,帮衬,帮衬!可叫我李金才怎么办?”
李金才说着又转过身去,似乎又要走了。这当儿,小弟这孩子半爬半走也到了门边。阿珍姐借着招呼孩子也抢步到了门边,当门站定了,带着央求的意味对李金才说:
“我保险不叫你李大哥多惹麻烦。”
李金才朝阿珍姐看了一眼,这才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好,告诉你罢!那边的工钱,比起国华来,只会多,不会少;还有一个好处:阿珍姐,你也能找到工作。像你这样内外棉纱厂做过的老手;哪里会不吃香的!”
“啊啊,”阿珍姐忍不住满脸笑容,“当真再好没有。那叫做什么厂?在哪一头?大英地界呢?法兰西?”
李金才的脸色突然有点异样了,但还是用了郑重的口气答道:“不在上海,在天津!上海在打仗,哪里会有工作的机会!”
阿珍姐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褪了,她看着李金才迟疑地说:“哦,天津!也是千把里路罢?”
“有盘费呢,够用,还可以剩些。”
“天津不打仗么?”
“不打!中国兵早已统统滚蛋。保险也不会有轰炸。”
“那么,就是东洋人的世界了?”
“哎哎,天津也是大码头,也有租界。”
“可是,李大哥,你自己去不去?”
“我么?”李金才笑了笑,“代他们在这里招呼完了,也许要去。”
阿珍姐低着头不作声了。小弟爬在地上弄着碎木条。阿珍姐抱了他起来,侧着身靠在门框上。
“要是愿意,明天给我回音!”
李金才最后这样叮嘱,就走了。
阿珍姐靠在门口,望着路边那些地摊。现在她的心情完全平静了。她也不去研究李金才所说的“好机会”究竟是什么鬼把戏,她只知道十多天前她的“姊妹淘”里也有人这样被招了去——可不是天津而是宁波,然而一去就没有消息,天晓得究竟到了哪里!她现在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