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的责!……历史的眼光?……这都是历史外头的事儿,您那个眼光不灵!……人性?对,这倒差不离!……可人性这东西……究竟是怎么个东西啊!……
……您听累了吗?没?……您喝这茶……我再给您兑点水……我么,我一贯就喝白水……还不喝热的,只喝凉的……也不是凉白开,就喝自来水……没自来水,就喝井水、山泉水……习惯了……矿泉水?那还行!……
……我说累了吗?没,一点也没!……我挺高兴,我看出来你——我就不您呀您的了,成吗?说您比说你费劲儿……你乐意?好,那咱们就不客气了!……不客气好?哈!在我们圈里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话,意思特多……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就要看说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口气了!……
……你问后来……后来那还用猜?……批斗、公审、当场带上镜子……锒铛入狱?对,得用这个词儿……逃?那可不容易……再说,我也不怎么想逃……他们根本没能逮住我!就是说,他们逮住了我的身子,可他们怎么逮得住我的心?……他们怎么对待我?……他们手里其实没什么证据……我不承认夜袭“斗鬼团”的事?那当然!可我也不跟他们辩……不管他们来硬的还是软的,我是根本不接他们的茬儿,我就是用我的俩眼珠子,恨着他们……后来他们都不怎么敢跟我对眼了!……我也不是都想赖帐……他们要是问我枪的事儿,我一定承认,可他们给我开了那么大一串罪名单子,有些根本和我不沾边的事儿,也栽到我头上,却始终没有抢枪这么一条,他们不问,我自然也犯不上自首……判了我多少年?是无期徒刑!他们跟我说,没把我毙了,就是宽大!……
……监狱里的日子?……不想多说!……那个时候,“旧公检法”砸烂了,“新公检法”乱糟糟……说实在的,我倒没什么……那些个同监的人,要么一听是我他就服了,要么他开头不服,几天下来,他也就服了!……那些看守,后来多半也服我……最倒霉的是那些共产党的干部,打成了“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再加上什么“现行”问题,也给抓了起来,有的也没明确地给判刑,就存心把他们,跟我们这些个刑事犯,关在一起……还有些是知识分子,工程师、技术员、中学老师、大学讲师什么的,这样那样罪名,其实多半都跟刑事问题不沾边,也把他们放在这个堆儿里头……你得知道,刑事犯,确实多一半是人渣儿……我觉着我,也基本上是个人渣儿……你别为我说好话,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有超出他们的地方,可我那不干净的一面,真都告诉你,你能吓晕死过去!……
……在大狱里头,我的一大收获,就是认识了不少的党员干部,还有知识分子……当然他们一个个也都不一样,有的我看也是渣子,而且那种捏酸假醋的人渣,更让人恶心!可说公道话,他们里头,好的多!有的那人性,实在好!……他们认识了我,那收获可能比我这头还大!说实话,由于有了我,他们才大大减少,或者避免了,跟刑事犯关在一起的那些个痛苦——那本是那么样关押他们的人,所最希望他们遭受的……有的,就在那里头,跟我交了朋友,或者至少是有了些好感……
……我怎么没把牢底来坐穿?不,不是到粉碎“四人帮”以后,我才出来的……在一九七二年以后,就有跟我关在一块的党员干部,陆续给放了出去,有的不但平了反,还重新当了官。他们当然不会忘记我,有的就利用他们的权力,或者影响,先是给我减刑,无期变有期,有期又一次次缩短,到一九七五年,干脆算我刑期已满……我得到释放以后,就安排我在劳改农场当正式职工,看果园子……一九七八年,我又得到平反,就是说,我根本无罪,整个儿算“冤假错案”……当年县里“最大的走资派”,他在市里当上了更大的一个官儿,还专门把我找去,聊了一下午……他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