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也一样沉沦垮掉?”林虹尖锐地诘问着。
“当然可能。”李向南坦诚地承认这一点,“对于事业的绝望,对于生活的绝望,有时会使最坚强的信仰都崩溃的。历史上这样的先例还少吗?对这一点,”李向南委婉地停顿了一下,“你应该有切身的体会。”
被院墙相夹的乡村街道在缓缓往后移动着。一个个院子里传来大人的说话声、小孩儿的哭喊声。前面街口出现了一片灯光通明的喧闹。村中心的一大块空地上,一个破篮球架上挂着两个几百度的大电灯泡。几十个小伙子正吆喝着,上上下下地支架绑扎着一根根长木杆,钉着木板,拉着幕布。这是在搭戏台。麦收完了,村里农民们凑了份子,要请戏班子来唱三天大戏。
又是黑暗狭窄的街道。
“照你的理论,你现在这样雄心勃勃,有朝气,只是因为处境幸运?”林虹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当然有这原因。我承认我是幸运者。所以,我绝不轻视那些不幸而消沉者。别人可能有我没有的困难境遇。”李向南诚恳地说,“可另一方面,同样的境遇,有人垮了,有人没垮,这就是性格强弱的差别了。所以,我鼓励人都能强一些,战胜境遇。”
黑暗中听见一个粗鲁的嗓门在旁边的房顶上喊着:“孩子他娘,把烟袋和火给我扔上来。”那是怕热的男人,在房顶铺上席仰面看天地躺下睡了。
“你是唯物主义者。”林虹说。
“可能是吧。所以我说,要改变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最有力的是改变他的生活。要改变整个社会的人生哲学,就要靠改变整个社会生活。”
“可你会不会有一天灰心了,垮掉呢?”
“这个问题,十几年前你问过我。”
林虹沉默了。临插队前在操场上散步的情景又浮现出来。也是黑夜,也是这样宁静,也是这样缓缓并肩的脚步。
“你还是那八个字,百折不挠,愈挫愈奋?”她轻声说道。
“这或许是我的人生格言。”李向南在黑暗中说道,“我感谢历史给了我强者的性格,我绝不有负于历史。”
他们出了村,走在去陈村中学的路上了。
夜有些深了。远远看见县城方向星星点点的灯火,天空中横着一条淡淡的星河,田野上升起潮湿的泥土和庄稼的醉人气息。两个人沉默地走着,路显得很短。远远村北口,有人在黑夜中还吱嘎吱嘎地摇着辘轳,从井里绞着水,哗哗地浇着菜地,那声音在深夜中显出一种古老的苍凉。
“我查过历史资料,这辘轳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了。”李向南感慨道,“咱们现在的耕种方式、耕种工具,有许多还都是一两千年前的东西。”
“又发你的历史感慨了,”林虹笑了笑,“你不是要争取对社会的改造权吗?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争啊?”
李向南沉默了一会儿:“我准备搞一个大的行动。”
“在古陵?”
“不,在上层。过两天,我要回趟北京。”
“你跟黄平平说过两天有人去北京,是你自己吗?”
“是。”
“去北京干什么?”
“第一,我要说服我父亲,取得他的支持。否则,他的干预就能把我挡死。第二,我要在尽可能多的上层政策研究机构中活动,广泛争取对我的支持。第三,我要广为接触这一代有思想者,开阔我的思路。我还想请一些年轻的经济理论家,来古陵帮我搞长远改革规划。”
“计划够宏伟的。”
“第二个行动,我要去省里,找省委第一书记顾恒谈谈,争取他对我的支持。”
“他能支持你吗?”
“我觉得可能。我和他谈过几次,他对有抱负的年轻人是很爱惜的。我上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