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书
这一辑手册简影印得极精。墨色,图章和信笺上的花纹,都是依照原色复印的。
我想若是将它拆开来,改裱成手卷或册页,简直可以乱真。
除了纳兰自己的书翰以外,选附印了顾贞观、朱彝尊、秦松龄等人的题
跋。这些题跋可说与原信同样的可贵。据说原来的题跋很多,这里仅选印了
一小部分。
目录上给每一封信所加的小题,不知出自那一位的手笔,读来很有风致,
如《以寿山几方请平子刻章》、《借日晷》,《换日晷》、《索聚红盆及小
照》、《却借花马》、《俟绿肥红瘦即幸北来》,仿佛象是读了杜诗的诗题。
纳兰是一个典型的贵公子人物,可是仅仅活了三十一岁便去世了。我们
从前读他的词,看他所刻的那么大部头的《通志堂经解》,再想到他中过进
士,官至一等侍卫,所交游的又是当时一些第一流的文士诗人,总以为他至
少也是个四五十岁的人,才可以有这样的成就,那里知道这些事情全是一个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做的。这些成就,虽然许多人都说他quot;天姿英绝quot;,但
是他若不是出生在权贵之家,占了环境的便宜,大约也未必这么方便的。
我很喜欢纳兰读了顾贞观的《金缕曲》,决意设法去救充军的吴汉槎的
故事。有一时期,我很想将这故事写成小说,后来听说有人已经试过了,便
不曾再写。
倚在沙发上,读着清初这位大词人的手迹。想到这是一个二十几岁少年
人写的东西,在现在看来,简直有点令人难以相信。如那封题为《再勖为亲
民之官》的信,一开头便说:quot;朝来坐漉水亭,风花乱飞,烟柳如织,则正
年时把酒分襟之处也,人生几何,堪此离别,湖南草绿,凄咽同之矣......。quot;
据考证他写这封信时年仅二十六岁,这是现代年轻人怎样也不会达到的成
就,然而这已经是一种与我们的生活多么不同的成就。
(三)
书店里送来秦牧的散文集《花城》。这本来已经不是新书了,但是我在这里一直
不曾买得到,只是从朋友的手上见过一部精装本的,匆匆翻阅了一下。直到今天,
书店才将特地给我留下来的一本平装本送了来。
于是就躺着读了起来。既是散文集,看了一看目录,我便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题目
看起来。这时的选集,可说与作者要将那一篇文章选入集内,那一篇暂时抽在一
边,几乎是一样的。这里面好象很有道理,有的又好象没有一定的道理,几乎是
一种任性的选择。
当然,依照我看书的习惯,我在没有读正文之前,先读了后记。
quot;我在这些文章中从来不回避流露自己的个性,总是酣畅淋漓地保持自
己在生活中形成的语言习惯。我认为这样可以谈得亲切些。quot;
这实在说得够恳切。仅凭了这一点表白,就知道作者写散文的手腕是高
明的,同时文如其人,也够热情。
有些人喜欢在文章里谈自己所不懂的东西,有些人喜欢在文章里冒充懂得许多东
西。这样的文章总是不会写得好的。若是能够在文章里做得到quot;知之为知之,不
知为不知quot;这样坦白,就不愁不够亲切,不愁写不出可读的文章了。
《花城》里的散文,就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水准。这正是许多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