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章
天不生才奈并何!
旧日侍从皆脱凡,今朝出行无故人。
抚今追昔心感痛,睹景伤情泪潸然。
他从云南带出来的穆勒提,一个个脱凡离世。他不仅缺乏理解者,也缺乏亲密者。开平阿訇和查、李二人,尽管忠实地守护着他的左右,但是哲合忍耶的民众不善感情交流。
又如一首关川诗,在“黑窑洞”之后,“黑窑洞”一诗尚写于壮年。但是老年的他并未因时光而获得安宁,壮年的他也未因来日方长而情骄志满——伤感和不安,永远地笼罩着他的诗。这种诗性,令我沉思:
关川起身葛家岔,心烦意乱不安宁。
猛忆蒙尘所经地,目睹心伤泪潸然。
回思昔年殉道事,我今荣耀到此间!
先人积德后人享,富贵勿忘艰难时。
年近古稀志未展,祈主假年遂我心。
最长的一首长诗,是写给他的挚友和学生、著名的云南穆勒提老何爷的。这是一首挽歌,细腻委婉。“十八鸟儿出云南”之际,随着他逃离东沟的五个人已经死了一个。老何爷追随着他,至此已是五十三年。这一次,在关川道堂者何爷落马摔伤,急救无效,突兀地无常了——而几天前他本人的坐骑“大青”刚刚死去。极度的哀伤,绝望的预感,深深的内疚,折磨着当时还在潜伏隐藏中的导师马元章。
他给老何爷办了隆重葬礼。先至西吉滩,再埋入沙沟坟苑。毛拉沙赫本人亲自给这位为哲合忍耶拚死赌命、奔波一生的门徒站了者那则(殡礼)。导师穆勒什德的儿子们为老何爷穿孝,导师本人宣布老何爷为自己义子。何爷家族从此姓马,与诸子排行起名。但是——悲剧是不可阻止的,忠勇之士正渐渐稀少。马元章本人能够安排庄严肃穆的葬礼,但是不能弥补自己难言的遗憾和心伤。
从亡五人已卒一,回忆绝粮犹寒心。
拌命舍生守绝地,主开一径复逢生。
微服徒步离虎口,闻信肩履来寻余。
追随五十有三岁,千辛万苦志益坚,百折不回秉正气,为公忘私是素行。
腊月十一祭忠毕,十二侍余同出游,十三中途忽堕马,息于关川麻乡约,十四遣人探汝病,尚冀渐愈常侍余,十五惊闻汝归真,惨目伤心泪潸然!
急速派人抬回舍,停于西吉北厢房,余于沿途被众缠,延至半夜方归家,进门惨然泪难禁,掌灯看汝面如生。
半世功苦尚未赏,何以讵遭意外灾?
哀哉汝死于跟余,幸哉汝死于余目!
年近古稀非夭寿,素志未酬心难甘。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马革裹尸伏波志,禳星祈寿忠武心。
十六送殡人齐集,三个阿訇洗尔身,一家三辈亲殓汝,道堂窑门站者纳,一颗门牙摇半载,汝死前夕落口中,余思此乃汝之分,殓时放于汝顶门。
因余无暇亲送汝,与汝永别心难安,仁武奎衡弟兄辈,素服步履送沙沟。
汝死前日大青死,天不遂人何此极!
都是深刻的前定。一切都是无力穷究的神秘异界。
几十年前有人恭恭敬敬地抄写着他的遗诗——那个人曾经打算收集齐全,为此恳求他的孙子即名震西北的英雄马国瑞协助。百姓们守密惯了,不愿把私藏秘籍示人。
那个人悄悄走了,后来只印了一页,向八方友人分送。举念中应当在五十年前由那个人编印的《沙沟诗草》,仍然在农村用手抄的形式流传。
几十年后,准确地说是五十年后,我来到了宁夏川和西海固。我不知为什么也举了同样的意。百姓们仍在守密,仍然守着抄本不肯示人。我也感到无力出版印刷,我也仅仅只能在这里印上几页。也许包括我的心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