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张俭说,quot;火--车!什么姥姥的气下?火车!给我念三遍!quot;
丫头看着他,眼睛圆起来,眼光强烈起来。
quot;好好说中国话!quot;张俭说。一车厢人都给他训进去了。他的眼泪使他感到鼻腔肿大,脑子酸胀。他可不要听到丫头一口一个quot;气下quot;,他对多鹤的记忆可就没指望褪去了。
丫头还看着他。他看出她那饱满嫩红的嘴唇里面,关闭了上百个quot;气下quot;。她的眼睛是他的,但眼光不是。是多鹤的?他好像从来没注意多鹤有什么样的眼光。一个哆嗦,他突然明白了。她的眼光是她外公,或许祖外公,也或许舅舅、祖舅舅的,是带着英气和杀机的那个遥远血缘的。
张俭把眼睛避开。多鹤的影子永远也清除不掉了。他父母花七块大洋,以为只买一副生儿育女的肚囊。有那么简单?实在太愚蠢了。
多鹤走失了。这是一句现成的理由。一半真实。一小半真实。一小半……
张俭对丫头、小环铁嘴钢牙地咬死这句只有一点儿真实的话:多鹤自己要下到江里那块大礁石上去--很多人都下去啊--然后就走失了。丫头听了这话,把自己哭睡着了。七岁的孩子对所有事情都抱绝对希望:人民警察过几天会把小姨找回来。爸爸、妈妈也会把小姨找回来。小姨自己会去找人民警察。对七岁的一颗心灵,天下处处是希望。所以丫头早上起床,还会照样刷牙、洗脸、吃早饭、上学。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她对quot;小姨走失quot;这件事有什么怀疑。
小环是昨天半夜下班的。她一回家见到张俭抱着哭闹的大孩在屋里瞎串,就明白了一大半。她上去抱过孩子,对他quot;呸quot;了一下。他问什么意思,她说他到底干成缺德事了。早晨丫头上学离了家,小环叫张俭给工段打电话,告一天假。
quot;组长有多少事?告不了假!quot;
quot;告不了就辞了组长!quot;
quot;辞了谁养活这一大家子?quot;
quot;养不活还没法子?一个个拿口袋装上,到山上转迷了东南西北,再一放。quot;
quot;屁话!quot;
quot;旧社会过去了,不兴卖人了,不然口袋把孩子老婆装出去过过秤,卖了,还用着当什么组长挣那一把血汗钱?孩子个个吃好奶长好块头,卖出好价钱够小半辈子柴米钱了!quot;
小环仰着圆脸盘,像是在骂南墙那边的某人,一面从箱子里拿出出门的小花布坤包、花布遮阳帽。
quot;你姥姥的往哪儿去?quot;
quot;穿上鞋,跟我走。quot;
quot;我不去派出所!quot;
quot;对了。去派出所成投案了不是?quot;
quot;那你打算去哪儿?quot;
quot;你在哪儿把她扔了,我跟你去哪儿。quot;
quot;她自个儿跑丢了!她又不是没逃跑过!你不是还叫她喂不熟的日本小母狼吗?quot;
quot;小母狼斗不过你这头东北虎。quot;
quot;小环,她在咱家待得不合适,不舒坦。你让她舒坦去。quot;
quot;咱家不舒坦也是个家。再不合适也是她家。她出了这个家活得了吗?到处抓美蒋特务、日本间谍、反动派!我们旅店就常常有公安局的便衣,大半夜冒出来各屋查,厕所茅坑都查。你让她上哪儿去?quot;
quot;那谁让她自个儿走丢的?quot;
张俭绝不松口,绝不心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