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
其中有一个因患小儿麻痹后遗症,根本无法站立的女孩,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郑治邦问她,“你这样的身体,这么热的天,又是这么远的路,干吗也要来呀?”
女孩看着郑治邦,用一种平静得让人凄楚,倔强得同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口气说道,“我跟妈妈说了,就是抬也要把我抬来。妈妈是个下岗工人,我又是个站不起来的残疾人,要没有夏书记,也许我和妈妈早都不在人世了。我的命是夏书记给的,谁要是想把夏书记赶走,我就死给他看!郑伯伯,我说的是真话。如果就这么把夏书记不明不白地赶走了,我真的就不活了。爸爸患癌症去世的那一年,我和妈妈就自杀过,夏书记当时狠狠地批评了我,说你就这么死了,值吗?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像个英雄。今天我为夏书记死,就算死得轰轰烈烈了,在老百姓眼里我肯定就是个英雄。郑书记,我跟你不说假话,像我这样的人,活下去不容易,想死并不难。我要死,没人拦得住我。我这次来,就没有再回去的打算。”
郑治邦说,“小姑娘,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要真死了,夏书记会多么难过。再说,你死了,对得起夏书记吗?”
小姑娘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回答道,“我知道这么做夏书记会难过,可我是个残疾人,我只能这么来报答夏书记。在嶝江,还没有什么人对我们残疾人这么关心过,我们这些残疾人,永远也忘不了夏书记。我为他死,值得。我死了,夏书记难过一阵子慢慢也就不难过了。可要是就这么让夏书记走了,我会难过一辈子。我不想一辈子难过地活着,我不想。”
两行眼泪慢慢地从小姑娘的脸上流了下来,随即被她很快地抹去了。
……
在招待所的四楼,最多的一个房间里竟然挤着二十个人。
这是一个全是外地民工的房间,清一色四川的民工,由于天气太热,全都光着膀子。当听说是省委书记来了时,屋子里一片混乱,都在忙着找衣服,穿衣服。
秘书长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不用穿什么衣服了,这么热的天,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郑书记就是来看看大家。”
郑治邦看了看大家,突然用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说道,“我也是四川的,天气热成这样子,穿什么衣服么。我们都是老乡,客气啥子哟。”
一句话把大家的紧张情绪全都说没了。
其中一个年龄大点的民工问道,“郑书记,你真的是四川人?”
“不像吗?”郑治邦反问道,“老家绵阳,地地道道的四川人。”
“哎哟,那太好了,我们也都是绵阳的。郑书记,那你可得帮我们说话哟!”民工们突然激动了起来。
“帮你们说话?”郑治邦问,“说什么话?是不是要让夏中民留下来?”
那个年龄大点的说道,“郑书记,不瞒你说,我们都睡不着,正商量着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哪。”
“你们不都是民工么,夏中民对你们这些外地民工也这么重要?”郑治邦问。
“郑书记呀,你可不晓得,这么多年,我们打工去的地方多了,还从来没见过像夏市长这样的好领导。他对我们民工真是没说的,我们在这儿打工,什么也有保证。”那个年龄大点的民工说道。“在别的地方,我们这些民工活得像狗一样,住的是狗窝,吃的是狗食,那些地痞流氓打我们就像打狗一样。说实话,有时候连狗都不如。干上一年,到了年底,工钱从来也兑不了现,七扣八扣,根本拿不了几个钱。只有在夏市长这儿,我们才活得像个人。夏市长专门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食堂每几天就派人检查一次。今年三四月份,整整在我们食堂吃了两个月的饭!在嶝江,从来没有人敢克扣我们的工资。如果不能准时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