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是看着近前的两名女子，弹琵琶的是玫嫔，而唱歌的竟是入宫多年却一直不甚得宠的庆贵人。

    太后笑着摇首，招手唤荷花中二女走近：“皇帝看看，可是新人么？”她的目光在如懿面上逡巡而过，仿佛不经意一般，“宫中新人太多，只怕皇后要埋怨哀家不顾她这个皇后的辛劳了。”

    如懿低首笑道：“素来个赞西湖的词曲多是汉人所作，只这一首《仙吕·太常引》乃是女真人所写，且情词独到，毫不逊色于他作。”

    皇帝眼中有无限惊艳赞叹之意，扬声道：“令嫔，再不出来，真要化作雪中红梅了么？”

    玉研举起自己手中的酒盏，抿嘴笑道：“旧瓶装新酒，原来是这个意思。”

    皇帝颇有几分惊喜之意：“缨络，怎么是你？”

    玉研见皇帝笑意吟吟，目光只凝在舫中寻找蜿蜒的身影。也不觉有些讪讪。

    众人的目光都只瞧着庆贵人，唯独玫嫔立在如懿身旁。如懿无意中扫她一眼，却见她脸色不大好，便是在娇艳的脂粉也挡不住面上的蜡黄气息。她正暗暗诧异，却听太后和缓问道：“庆贵人，你是哪一年伺候皇帝的？”

    庆贵人依依望着皇帝，目中隐约有幽怨之色，道：“乾隆四年。”

    然而，人后皇帝亦感叹，虽然是春来万物生，自然有“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之美，但断桥残雪不能访见，曲院风荷亦是新叶青青，未见满池红艳擎出了。

    庆贵人垂下娇怯怯的脸庞：“是。太后好记性。”

    “哀家记得，你刚伺候皇帝的时候，并不会唱歌。”

    皇帝笑着在她的鼻尖一刮：“意境二字最好，朕最喜欢。”

    玉研看了片刻，手上绕着绢子，撇嘴冷笑道：“今儿晚上可真是乏味，除了歌便是舞，咱们宫里的女人既便是卯足了心思争宠，也得会点儿别的吧。老跟个歌舞乐伎似的，自贬了身价，有什么趣儿。”

    这一夜本是宫中夜宴，皇帝陪着太后与诸位王公、嫔妃临酒西湖之上。亲贵们自然是携带福晋，相随而行；后妃们亦是华衫彩服，珠坠摇曳，更不时有阵阵娇声软语传开。人们挨次而入，列上珍馐佳肴，白玉瑞兽口高足杯中盛着碧莹莹的醇香琼浆，更要添一枝明艳似得，陪行的官员将侍奉的女子都换成年方二八的少女，软于烟罗。嫔妃们虽然出身汉军旗，却也不得不稍逊江南女子的柔媚了。

    皇帝笑着举杯相敬，道：“皇额娘又为儿子准备了新人么？”

    如此闲话一响，太后略觉得湖上风大，便先回去。只留了嫔妃们陪伴皇帝笑语。

    庆贵人害羞带怯望了皇帝一眼，很有几分眉弯秋月、羞晕彩霞的风采：“臣妾自知不才，所以微末技艺，也是这十二年中慢慢学会，闲来打发时光的。还请皇上和太后不要见笑。”

    玉研轻嗤一声道：“那可不一样！舒妃是满军旗贵族的出身，又得太后亲自举荐，得了皇上多年宠爱。令妃是汉军旗下五旗的出身，怎能和她比呢？”

    此时正当三月时节，南地温暖，何曾见三月飘雪。然而，众人抬起头来，却果然见有细碎白点缓缓洒落，尽数落在了湖上，恍惚不清。

    有站在湖岸近处的宮眷伸手揽住，唤起来道：“不是雪花，是白色的梅花呢！”

    如懿惊喜：“人间三月芳菲盛，怎么此时还会有梅花？”

    和亲王弘昼素来好风雅，便道：“皇嫂有所不知，孤山与灵峰的寒梅开得晚，或许还有晚梅可寻。再不然，附近的深山里也还有呢。”他转首惊叹：“寒梅若雪，此人倒有点心思。”

    如懿微微不悦：“梅花清雅，乃高洁之物，只这般轻易抛撒，若为搏一时之兴，实在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