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笔墨历史
片面。
实践家一玩理论,常常会陷入这种云遮雾罩的谷地。如果理论家再跟着闹,那就更混乱了。
米芾的书法,多为行草。我最喜欢的,一是《蜀素帖》,二是《苕溪诗卷》。此外,《多景楼帖》、《研山铭》也不错。
宋四家最后一位是蔡襄。但也有人说,他应该排在第一位。苏东坡本人也这么说过,有自谦之嫌,姑且不论;而明代学者盛时泰的看法更有一种鸟瞰式的比较:
宋世称能书者,四家独盛。然四家之中,苏蕴藉,黄流丽,米峭拔,皆令人敛衽,而蔡公又独以深厚居其上。
(《苍润轩碑跋》)
可以相信蔡襄是“深厚”的,晋、唐皆通,行、草并善,而且也体现了自己的特色。但是,文化大河需要的,是流动,是波浪,是潮声,是曲折,是晨曦晚霞中的飞雁和归舟,是风雨交加时的呐喊和搏斗,而不是仅仅在何处有一个河床最深的静潭。
蔡襄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自己的生命强光。看他的书法,可以点头,却不会惊叹。这种现象,在古今中外文化史上所在多有。因此,我还是把他放在宋书第四位。
蔡襄的字帖中,他自己得意的《山居帖》我评价不高。倒是《别已经年帖》和《离都帖》,都还不错。
十一
元代不到百年,汉人地位低下,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汉文化了,没想到例外迭出。不仅出了关汉卿、王实甫、纪君祥,一补中国文化缺少戏剧的两千年大憾,而且还出了黄公望,以一支闲散画笔超越宋代皇家画院的全部画家。书法的运气没这么好,却也有一个赵孟頫,略可安慰。
在我看来,赵孟頫的书法,大大超过了黄庭坚和蔡襄。他的笔下,那么平静、和顺、温润、娴雅,实在难能可贵。他的众多书帖,也很适合做习字范本。行草最佳者,为《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纨扇赋》、《赤壁赋》。晚年那本《玄都坛歌》向被评为代表作,反不如前面三本,原因是太过精细,韵力已失,出现较多软笔鼠尾。行楷佳者甚多,如《胆巴碑》、《福神观记》、《玄妙观重修三门记》、《妙严寺记》。其中有几本,介于行楷和楷书之间。楷书佳者,有《汲黯传》、《千字文》。
赵孟頫的问题,是日子过得太好了,缺少生命力度。或者说,因社会地位而剥夺了生命力度。他是宋朝宗室,太祖子秦王的后裔。谁知宋元更替后受到新朝统治者的更大重视,成了元代文化界领袖。这种经历,使他只能尊古立范,难于自主创新。他总是高高在上,汲取不了民间大地粗粝进取的力量。
顺便提一句,他的儿子赵雍所写《致彦清都司相公尺牍》及《怀净土诗帖》等,水准不低于他。
明代书法,与文脉俱衰。但因距今较近,遗迹易存,故事颇多,反而产生更高知名度。大凡当时的官员、士人、酒徒、狂者、画师,再不济也有一手笔墨,在今天常被称为“一代书家”。尤其近年在文物拍卖热潮中,这种颠倒历史轻重的现象越来越多。那些原来只敢用于对晋唐经典的至高评语,也被大量滥用于后世平庸墨迹,识者不可不察,否则就不能被称为“知书达理”了。
大概从十五世纪末期开始吧,苏州地区开始产生一些文化动静。几个被称为“吴中才子”的人如祝允明、唐寅、文征明等擅长书法,被比他们稍晚的同籍学人王世贞称之为“天下书法归吾吴”。当时其他地区的文墨可能都比较寥落,但他的口气却让人很不舒服。因为这几个人的笔墨程度,实在扛不起“天下书法”这几个大字。说了这几个大字,人们就有权力搬出王羲之、颜真卿、欧阳询他们来了,这几个才子该往哪里躲?
这几个才子中,多年前我曾关注过文征明。他在八十多岁的高龄还能写出清俊遒媚的行书,让人佩服一位苏州老人的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