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刚一掀开车帘便见秦公公站在门廊处,苏昕络甩开柳瑛的手连忙跳下马车迎上去,急切的问道:“阿公情形如何?御医是如何说的?”
秦公公眼圈顿时红了,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叹气道:“您还是自个进去瞧瞧吧……”
柳瑛爬下马车,甩了甩布满淤青几近麻木的左手,冲秦公公行了个礼,疑惑道:“正月里进探望他老人家时一切尚都安好,后面也不曾有其他消息传来,怎地突然就病的这般重了?”
“刚出正月便染了风寒,君上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按照先前老院判开的方子吃药,小半个月下来非但没有好,夜里竟开始咳起来,且越咳越厉害,老奴忙差人去太医院将所有御医一股脑的请来,她们诊断后再一合计,说是寒气郁结于心肺,开了些祛痰利肺的方子,吃了个把月仍是不见好,身子也愈渐发虚……”秦公公边说边引着他们朝里走去。
刚迈过门槛,便见一明黄身影从内室走出来,柳瑛诧异的眨了眨眼,此时正是早朝的时间,皇帝本该坐在大殿里与众臣议事,却辍朝出现在这里,年太卿的病有多严重由此可见一斑。
三人忙跪下行礼,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恹恹的说道:“进去吧,父卿刚还念叼着呢。”眼圈乌黑,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不见一丝血气,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能倒,莫道皇室亲情淡薄,生养之恩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真情。
卧房内草药气息颇重,年太卿靠坐在床头,脑门上带了一段绿色棉质抹额,眼圈深陷颧骨高凸,放在锦被外的一双手瘦骨嶙峋的只剩下一层皮,未待他们上前行礼,便艰难的抬手制止道:“御医说此病易传染,勿要再过来了。”
话刚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忙抓起床头的手绢掩住嘴,可他们站在侧面,一眼便能注意到那白色丝帕上刺目的一抹红,柳瑛心想这多半是得了跟林妹妹相同的病症,连忙伸出右手欲扯住身旁飞扑上前的人儿,结果手刚伸出眼前便没了人影。
苏昕络抢过那块丝帕,拿到眼前展开一看,上面满是星星点点的红痕,顿时眼泪涌出来,忙坐到床边,慌张的握住年太卿的手,呜咽道:“阿公,你……”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劫的。”年太卿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又虚弱的笑道:“阿公十五岁进,大半辈子时光都用在争权夺势上,也算得偿所愿生平无憾。平儿乃九五之尊,虽外有敌国窥视内有外戚专权,可终究是真龙天女能得神灵庇佑,我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络儿你……”
苏昕络嘴唇紧抿着,鼻腔气息紊乱,浑身颤抖的摇摇欲坠,柳瑛忙走上前,伸手环住他肩膀,年太卿满意的瞅了瞅她,叮嘱道:“络儿平生凄苦,自幼没了爹爹,刚到及笄便又去了母亲,祖母祖父也相继过世,如今连我这个阿公也要离他而去,平儿总归是以社稷为先的,那两个出嫁的舅舅也不是能依靠的主,从此便只有你一个亲近之人,夫妻本该同患难共甘苦,他子是泼辣蛮横了些,但本纯良,又是吃软不吃硬的执拗子,选你当妻主总归是心属的,你也莫要辜负了他这番情谊。”又是一番剧烈的咳嗽,他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深喘了几口气,又继续道:“音冉的妻主是个防备心极重的女子,络儿打小又是她亲自教导,难免有些肖像其母,苏家生意你还是勿要沾染的好,否则于你的处境极为不利。人要知足常乐才是,莫要贪念太多……”
“阿公请放心,我与昕络乃结发夫妻,自当生同寝,死同,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相知相守不离不弃。”柳瑛面上郑重承诺,脊背却凉意暗浮,果真不愧是斗高手,年太卿这番话,先悲情后深情,最后再给个下马威,直指她内心深处,思及前阵子在脑中成形的“馊主意”,额头便有冷汗流下,古人智慧强悍至此,所幸她为人低调善于隐藏,否则恐怕早就连渣都没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