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中的柳青
所造成的精神上的摧残了?
但这一切他挺过来了。他进行过巨大创造;也经受过巨大的创伤。他时不时被拉进医院,随后又迈着有力的步伐着有力的步伐走到美好的或者险恶的生活中来。
现在,他又痛苦地蜷曲在他一生所讨厌的地方了。他自己感觉得来,这次的病情预兆着不祥,生命的终结也许是指日可待了。在这样的时候,作为一艺术家,他是有理由为自己已经创造出的东西骄傲的:在我们已有的文学基础上,他自己新建筑起来的艺术之塔似乎要比他同时代任何人的建筑要宏大和独特一些。真的,在我国当代文学中,还没有一部书能像《创业史》那样提供了十几个乃至几十个真实的、不和历史上和现实中已有的艺术典型相雷同的典型。可以指责这部书中的这一点不足和那一点错误,但从总体上看,它是能够传世的。在作家逝世一年后的全国第四次文代代会上,周扬同志所作的那个检阅式的报告在谈到建国以来长篇小说的成就时,公正地把《创业史》列到了首席地位。是的,在没有更辉煌的巨著出现之前,眼下这部作品是应该占有那个位置的。
但此刻躺在陆军医院里的这个人,并不认为他的创造应该在生命结束之前的现在就停止。不,这个坚强的共产党人和创作欲望强盛的艺术家,决不忙着就写他的“墓志铭”。他用平静的声音幽默地向他的医生提出一个“建议”:“主上我再活几年吧。”这并不是为了贪生,他紧接着前面的一句话,大动感情地呼喊:“好让我把创业史写完呀!”不难看出,诗人最大的痛苦不只是在于自己的命,而在于他不能完成的事业!这是一个真正的悲剧。试想:如果不是那十年的动乱和疯狂,搁置了他的创作,弄坏了他的身体,他的《创业史》按原来的计划本来早已经完成了,而且作为一个成熟了的作家,如果他保持着原来的身体状况,谁能想象他还会给我们留下些什么!
尽管他忍不住痛苦地向医生求助,但他自己也明白的知道,他的《创业史》是写不完了。尽管如此,这个党性极强的共产党人和具有使命感的艺术家,决不在他生命终止他自己的创业历史。他知道,眼下,他自己的创业史和他所写的《创业史》,都还是不完全的史诗。他同时也意识到,即就是《创业史》一书不能完成,作为他自己人生道路的创业史应该是一部完整无缺的史诗。
不屈的叙事诗认正是抱着这个伟大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尽管重病缠身、危在旦夕,他仍然在这间冷冰冰的病里,让自己衰败的身心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他要让生命在最后的一瞬间爆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彗星在黑暗中消失之前那样。
他伏在窗着那破旧的圆桌前,比以往更使劲的用蝇头小楷,连明昼夜地建造他未完工、也完工不了的宏传建筑。蜡黄的脸上,亮晶晶的汗珠,一串一串地淌下来,枯瘦而颤索的手指揩也揩不及。此刻,他就像一个笮于收麦季节的关中农夫一般和繁忙。他用越来越运用自如的笔,在已经勾划过了的画布上,更出色的涂抹着五颜六色的农村生活;用灵巧熟练的艺术雕刀再一次精雕那些已经令从惊叹的人物肖像。
原来的那一大群人物继续在蛤蟆滩、下堡村那一喧喧嚷嚷,翻天覆地;而梁生宝、郭振山等人已经被作家引到了渭原县城——好腾出空子让二流子兵痞白占魁闹个事端吧!让梁大借此到黄堡镇碰头耍赖吧!让冯有万发火吧!让高增福发愁吧!
让消息传到渭原县的三干会上吧!让郭振山畅快地笑吧!然后再看梁三所称作他的“伟人”儿子怎样平息这场纠纷……
所有象色都被这个匠心高超、病入膏盲的“导演”拉到了另一幕大剧之中;观众在前几幕剧中已经熟悉的人物在新一幕中陆续登场;而从没露过面的人物又耀夺目的相继出现……
他一边喘息着,一边赂口里喷着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