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毒草
他说:“黑子,我想去镇上几天,你在家要听话,嗳!别到处乱跑,多喝水,嗳!”
黑子没说话。
母亲看到了两行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母亲走了。
黑子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母亲。
黑子在母亲走后,就听到了一阵凄凉的哭声。他知道,又有人饿死了。他爬起来,出了门。
凄凉的哭声从李文怀家里传出来。
饥饿使曲柳村的人不像从前那样爱看热闹,李文怀家门口没有看热闹的人。黑子走了过去。
是那个小疯子死了。
小疯子是李文怀最小的儿子,比黑子小两岁。小疯子行为怪异,常常对一个简单的问题进行反复思索,比如,他看到一片枯叶从树上掉落,就会捡起那片枯叶,不停地自言自语:“树叶为什么会枯掉,为什么会从树上掉下来?”又比如,有时他站在河边,看着浅水里的游鱼,会不停地自言自语:“鱼为什么只能生在水里,为什么人不能像鱼一样生活在水里面呢?”再比如,他会拿起一只鸡蛋,仔细琢磨:“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曾经一度弄得他神魂颠倒。为了证实这个问题,他从家里偷出一只鸡蛋,成天把鸡蛋放在身上,一有时间就把蛋夹在裤裆里,他想用他的体温孵出小鸡来。他这种类似一个伟大科学家小时候的举动并没有像那个伟大科学家一样被传为美谈,相反,他在曲柳村成了小疯子,就连他的父亲也认为这孩子的神经有点不正常,他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人为什么要吃饭?”他被诸如此类的问题弄得神神叨叨。没有人能理解这个孩子。
这个被称为小疯子的孩子终于饿死了,他死之前肯定明白了“人为什么要吃饭”,但世上的许许多多问题,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黑子离开李文怀的家门口。
他突然想,自己该不会饿死吧。
这个问题吓了他自己一跳。死是什么?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曲柳村的景致。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回到家里,躺在竹椅上沉睡过去。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种声音美妙极了。破空而来的美妙的声音让黑子颤抖起来,他有种触电的感觉,然后他听见有人说:“黑子死了。”
他的身体飘向了半空。
他看到曲柳村撑船佬家里的院子里有许多人在忙碌着。他看到了母亲、撑船佬、哑巴大叔、王春洪、李远新……他们都在哭。哑巴大叔和撑船佬在钉一口薄木棺材。钉完之后,黑子看到哑巴大叔和撑船佬把他的身体放进了那口薄棺。母亲撕心裂肺地叫着,黑子在云端说:“妈,别哭,我挺好的,现在一点儿也不饿了,全身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他在云端里说的话他们显然无法听见,黑子看到哑巴大叔把一块木板盖在了棺材上面,然后,哑巴大叔和撑船佬把棺材板钉起来,铁锤敲击的声音沉闷极了,当当当当……黑子突然大声说:“不——”
他醒了过来,原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死了。那种飞升的感觉没有了,有的只是腹中叽里咕噜的抗议。
喝水,他一激灵地坐起来。
他要喝水,他要用水把自己喂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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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大叔很晚才回来。
他挑着两麻袋的野菜回家了。黑子看他鼻青脸肿的,知道他肯定和别人打架了。果然,哑巴大叔跑到很远的山上去采野菜,和别人争野菜时打了一架。
黑子心痛极了。
哑巴大叔脸色阴沉。
他回来时,走到村口,正好看到李文怀一家把小疯子的尸体用棺材装了抬去山上埋葬。曲柳村有个习俗,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