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漂亮。斯卡佩塔医生,你这份礼物真用心,从来没有人从旧金山给我带过东西。”
她脸上的表情令我一阵心疼,突然间,四周的景象变得更加清晰。她穿着一件袖口起了毛球的黄色毛织品睡袍,脚上那双黑袜子我猜是她丈夫的。廉价的家具上有磨损的痕迹,装饰布面也都泛着油光。放在小电视机旁的人造圣诞树上没什么装饰品,而且缺了好几根树枝,底下的礼物寥寥无几。一张婴儿床折叠起来靠在墙边,很明显是二手的。
苏珊发现我在环顾四周,显得十分不自在。
“一切都整洁无瑕。”我说。
“你知道我这个人,强迫性的偏执狂。”
“幸好。如果可以形容停尸间看起来很棒,我们的停尸间就是。”
她小心地折起丝巾,放回盒子里,然后把身上的睡袍裹得更紧,一言不发地盯着圣诞红看。
“苏珊,”我温和地说,“你想不想谈谈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看我。
“那天早上你那么生气、激动,不像你。你没有来上班,然后连个电话都不打给我,就说要辞职,这也不像你。”
她深吸一口气。“真的很对不起。这阵子我好像没办法好好处理事情,总是有很激烈的反应,就像让我想到茱蒂的那天。”
“我知道,你妹妹的死对你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我们是双胞胎,异卵双胞胎。茱蒂长得比我漂亮多了。问题就出在这里,朵琳嫉妒她。”
“朵琳就是那个自称女巫的女孩?”
“对。很抱歉,我实在不想接近那一类的东西,尤其是现在。”
“也许这件事会让你好过一点。我打电话到珍妮弗·戴顿家附近的那个教堂去,他们说照明尖塔的钠灯好几个月前就开始出故障,但显然没人注意到灯并没完全修好。这也许就是那里的灯光忽明忽灭的原因。”
“我在教堂长大的时候,”她说,“教友里面有圣灵降临派的,他们相信驱魔的事情,相信人被附身之后会用不同的声音或语言说话。我记得有个男人来家里吃晚饭的时候,讲到他撞邪的经历,说晚上躺在床上听见黑暗中有呼吸声,还有书从架子上飞起来在房间里撞来撞去。我怕死这种东西了,连《大法师》都不敢去看。”
“苏珊,我们工作的时候必须客观、清醒,不能让成长背景、想法或恐惧干扰。”
“因为你不是出生在牧师家庭。”
“但我是在天主教家庭中长大的。”
“身为基本教义派牧师的女儿,我做不到。”她挑衅地说,眨了眨眼睛,强忍住泪水。
我没有跟她争论。
“我以为已经摆脱了以前的东西,结果它又跑回来掐住我的脖子。”她艰难地继续说,“就好像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乱摆布我。”
“怎样乱摆布你?”
“有些东西被毁掉了。”
我等着她进一步解释,但她不肯,低头瞪着自己的手看,眼神惨淡。“压力实在太大了。”她喃喃地说。
“什么压力太大了,苏珊?”
“工作。”
“工作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我以为她会说怀孕后,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杰森认为这工作对我没好处。他一直这么认为。”
“是这样。”
“我回家后会告诉他工作的情形,他很难忍受。他会说:‘你难道不明白这有多糟糕吗?对你不可能有好处的。’他说得对,我再也不能把这话抛在脑后了。我受够了腐烂的尸体,受够了人们被强暴、切割、射杀,我受够了看见死掉的婴儿和死在车里的人。我再也不想接触暴力了。”她看着我,下唇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