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谷伊右卫门
一段时间,但苍茫天色中,灯笼已发出不可思议的朦胧橙光。
婚礼将在组屋敷内进行。
大举来访的民谷家亲友,伊右卫门没有一个认识,只觉生疏。
伊右卫门大人——。
女婿大人——。
人来人往,又左卫门应接不暇。
老人比第一次见面时更为衰弱,身形更显萎缩。
又左卫门的右手似乎不太能自由动作,左眼上方贴着的膏药则触目心惊。
伊右卫门从玄关穿过横长的两坪大房间。他细心留意举止是否合宜。隔壁三坪大的房间内已有许多宾客镇坐。再往前走,从四坪大、似乎是佛堂的房间穿出走廊。伊右卫门停下脚步,眺望第一次来民谷家时站立的庭院。然后,穿过当时又左卫门坐着的屋檐下,来到茶之间,被要求在此等候。屋外已是黄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
房间中可能有焚香,空气中弥漫着神秘的香味。
直至目前为止,伊右卫门都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不知道等了多久。
纸门慢慢被推开,在协助婚礼的婆婆牵手带领下——
——是阿岩。
虽然朴素,但打扮起来相当高雅的新娘静静走入。
新娘身体向前倾。房间昏暗,几乎无法看到脸孔。
伊右卫门不打算偷看新娘长相。
因为他相信——阿岩一定——十分美丽。
只要阿岩小姐答应的话——。
阿岩在伊右卫门旁边坐下。现场所有人瞬间鼓噪起来。
伊右卫门大人,这就是您的夫人阿岩小姐——有人大声说道。伊右卫门静静点头。
过了一会儿,这么优秀的女婿,论见识、论相貌都是三国数一数二的人才哪——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是哄笑声?是怒骂声?不,那就是婚礼的欢呼声吧。众宾客不约而同恭喜又左卫门——又左翁,你得到个好女婿啦!笑声。是嘲讽吗?
有人唱起千秋乐歌谣。饭菜上桌,杯觥交锚、人声鼎沸。酒香。热气。纸门敞开着。
伊右卫门一直沉默若端坐不动。阿岩也还是低头不语。
宴会很快便结束。
灯笼的火光也灭了,客人三三五五离去。热闹喜宴结束后的闲寂,充斥着夏夜。
伊右卫门有点吃惊,这贫穷武士家庭竟然既没佣人也没小厮。又左卫门也早早便退入佛堂了。
真的十分静谧。
宾客都已打道回府,阿岩还是坐在洞房纸门前,动也不动。
同样的,伊右卫门也端坐在房间中央,既不打算躺下,甚至脚也没伸直。
早到的秋虫叫了几声,又停止了。
抬头见关上的纸门,有个破洞。
——受不了。
伊右卫门站了起来,阿岩也站了起来。
阿岩无言地打开纸门,无言地走进邻室,无言地舖好被褥,无言地消失在内室。
伊右卫门解开带来的行李,取出几乎是唯一的家当——蚊帐。伊右卫门未经阿岩许可,便理所当然地遵照往例,仪式化地挂上蚊帐。
一面薄膜模糊了视界,将伊右卫门茫漠地与世间隔绝。
充满喧嚣的世界被蚊帐隔开,渐渐离伊右卫门远去。伊右卫门慢慢放松下来。
注视着被投射在蚊帐上自己的影了。影子剧烈起伏波动,摇晃了两、三次后静止下来。
缓缓抬起头来,朦胧视线中,阿岩走了进来。
她已换好寝衣。半身融入黑暗夜色中,无法看清。
小小油灯的火光摇曳。伊右卫门将它吹熄。
所有的视线——一并消失。
伊右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