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谷伊右卫门
的身体和黑夜融为一体。
于是,伊右卫门抱了阿岩。
因为如此做理所当然——伊右卫门便抱紧阿岩。同样的,因为被夫君搂抱理所当然——阿岩没有反抗。以一对新婚男女而言,不多也不少,该做的事便是如此。
这样就好了。夫妇敦伦,比这要求更多实属荒诞。能够如此,两人好歹便称为夫妻——。
这一切都在如墨色的漆黑中进行。没有灯光的黑暗之中,伊右卫门无法确实掌握自己存在的事实。因此,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伊右卫门执拗地、特别执拗地抱紧阿岩。
阿岩的皮肤像粗纸。伊右卫门身体紧贴这粗糙不堪、好似布满伤痕的皮肤,并让手指在阿岩身上游走。手指所经之地,便是自己与世间的交界处。听得到阿岩发出轻微喘气声。她似乎拼命忍耐着,因为全身痉挛僵硬。
刹那间,不知何故,伊右卫门觉得阿岩令人心疼。
从她的驼背到头部。然后脸颊。黑暗中伊右卫门描绘着阿岩的形象。当他手指移向阿岩额头时,阿岩才首次反抗,抓住伊右卫门的手臂。胸腔像要迸裂——伊又卫门心脏激烈鼓动起来。
伊右卫门立刻把手抽同,但指尖已留下湿湿的感触。
——啊。
那里是……。
尽管如此,两人最终还是没有任何交谈。
然后。
婚礼隔天早晨——伊右卫门比平常晚起。
阿岩已不在床上,厨房则传来做饭的声音。伊右卫门感到一股温馨。父母亲过世已五年,伊右卫门过着没有家人的独居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家中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的声音。
他享受了一阵此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起身,望向厨房的方向。
从蚊帐看出去,阿岩正卷起长袖在厨房忙着。
阿岩停止动作,转过头来。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只看右半脸,阿岩是个无比漂亮的女人。
伊右卫门感到不好意思,变得客套起来。
——对不住。
——这就是伊右卫门以民谷伊右卫门之名入赘民谷家之后,向自己妻子阿岩说的头一句话。至于道歉什么,为何道歉,伊右卫门自己也不懂。
婚礼隔天可以好好休息——又左卫门已特别交代过,拜访组头、与力及工作交接等手续,过几天后再办即可。因此今早不管何时起床、甚至不起床,都无须道歉。
阿岩只冷冷地看了伊右卫门一眼,便又转身回去忙厨房的事儿。
伊右卫门不知该如何回应。
既然无所事事,伊右卫门便收拾起睡铺,掀起蚊帐。
睡铺收好后,正要收拾蚊帐,回头,发现阿岩正在看他。
伊右卫门停了下来,向妻子问道——怎么了?
阿岩没有回答,她避开夫君的视线,抬头望着半空,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些什么,便又转身离去。此时伊右卫门错觉自己似乎犯了什么大错。为了化解心中不安,他欲再度询问阿岩方才所思何事,但话说到一半又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
早餐准备好了。
于是,伊右卫门在阳光之下——首次清楚看见阿岩的脸。
左眼眼睑到额头处有点浮肿,像涂上灰似的呈黑色。
疤痕上似乎有许多敞开的毛穴,里头可看到像是血液凝固的点点黑色痘痕。
左眼眼珠像嵌了鱼鳞般混浊不清,眼白则囚充血而呈一片血红。
额头疤痕上方的毛发蜷缩,而且像是褪了色,夹杂许多白发。
剃眉、上铁浆的化妆方式,使面上疤痕更加明显。
茫然地——伊右卫门看得发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