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她身上洗白了衣服的肩膀,看上去很瘦弱。她微微低着头,双手合掌,泪如雨下,粗糙的手中有串廉价念珠。彦次看到念珠上的紫色穗子随着姑娘簌簌泪下而微微颤动。
姑娘用手背擦泪时,视线和彦次碰个正着。彦次还来不及出声喊她,她便已转过身,没入人群里。
没追上她的彦次,在该处伫立了一会儿。他不经意低头一看,发现姑娘方才站立的地方有类似木屑的粉末。
他弯腰拾起,捏在指尖细看,有一股桐木香味。
彦次回头望着姑娘消失踪影的方向。
当天晚上,舖子打烊后,源助难得地邀彦次一起去澡堂。彦次心不在焉地跟在肩头披着手巾、快步走在前面的源助身后。
“我说啊,彦次。”源助突然说道。彦次停下脚步,源助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听说你今天特地过大川去参加近江屋藤兵卫的葬礼?”
“对不起,擅自行动。”
“那没关系,我不是这个意思。”
源助转过身子,用下巴示意前面不远处亮着光的舖子。
“我们在这附近喝一杯,怎么样?说去澡堂是借口,其实我想跟你谈谈。”
源助似乎是亮着光那舖子的老主顾。舖子里坐满了八成,年龄与源助相近的老板向其他客人欠身,马上腾出角落舒适的两个酱油桶位子,并送上热腾腾的串烤味噌豆腐和辛辣的凉酒。这都是源助爱吃的东西。
“在家里的话,老伴儿太罗唆,根本不能这样。”源助津津有味喝下第一杯后开口说道。“我说啊,彦次,你在意的是近江屋的美津小姐吧?”
彦次默不作声,假装眺望正在烤豆腐的老板身后挂着的各式各样彩色酒壶。
“你不想回答的话也好。只是,回向院的茂七好像真的打算抓美津小姐。”
彦次暗吃一惊地望着源助。这回轮到源助故意看着别处。
“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别看茂七那样子,那家伙相当执拗。搞不好找到什么证据了。”
源助看了一下手中的茶杯,拿起酒壶斟酒。
“他说,因为那父女经常吵得天翻地覆。奂是无聊。”
沉默了一下,彦次语气坚定地说:
“我认为他错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源助慢条斯理地品尝凉酒。彦次望着他的侧脸,继续说:
“近江屋小姐,她……她不会暗算别人,何况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点我很清楚。说那是美津小姐下的手,根本不合理。”
传来豆腐的味噜烤焦味。轻烟飘荡。视线追着烟雾的源助,终于转身面对彦次。
“总觉得你没有说出重点。为什么你那么在意素昧平生的藤兵卫和美津小姐?为什么你可以说得这么笃定?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十年前的春天,彦次第一次遇见美津,当时两人都是十二岁。那时候的近江屋并非现在的大舖子,是家门面只有十二尺宽的干净小舖子,位于回向院门前町。家里除了藤兵卫和美津,还有个供宿下女及几名伙计,住在舖子后面的两层楼房子。
而彦次是个饿着肚子,终年目露饥饿的孩子。
那年冬天的严重风邪,带走了打零工的木匠父亲,彦次和母亲及年幼弟弟,三人窝在拖欠房租的后巷大杂院,过着三餐不继的日子。双亲都是赤手空拳从近郊乡村来到江户,在江户没有可倚靠的亲戚和朋友。
彦次十岁那年,曾一度到木场一家木材批发商当学徒,可是,耐不住苛刻的工作和寂寞,最后逃回家里。之后,母亲就不再叫他去当学徒。
但是,为了生活,他什么都做。母亲白天在附近一家小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