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四七零号囚犯双脚已踩在翻板上。
南乡高举绳圈,心中默念:纵然地老天荒,杀人都要偿命。万恶的淫徒,我不能饶你!
他将绳圈套在死囚颈上。
“冤枉啊!”囚犯仍在呼喊:“饶命啊!”
南乡压下铁片,后退一步。
紧接着一声巨响,翻板分开,死囚坠落,绳子拉直的同时又出现闷哼声、骨折声以及绳索的摩擦声。
绳子正在左右晃动,彷佛在表示自己已圆满达成任务。
“请跟我下楼。”所长向检察官和检察事务官说。
他们必须去确认受刑人是否已经死亡。
南乡呆立不动,静听诵经声。
须臾,麻绳停止晃动。三名按钮者奉令去地下室帮忙。原来囚犯仍在抽搐,尚未绝命,他们要去按住囚犯的身体。此刻医务官应会在旁以听诊器倾听,静候受刑人心跳停止。
十六分钟后,确认心跳已停。依监狱法的规定,这时还不能解开绳套,须让遗体在上面再吊五分钟,方可解下。
直到十点整,南乡等人才被叫去地下室处理屍首。他们以酒精清洗死屍,并为遗体穿上寿衣,共花了十五分钟。然后将屍身放入棺中,再抬至刑场旁的太平间。每人均领到一万两千圆的“特勤费”,并且奉令保密,不得将在此所见所闻外泄。他们喝了一些“净身酒”,然后一齐至那“俱乐部”沐浴更衣。
南乡只觉得自己犹如行屍走肉,身不由己。
中午十二点,一行七人走出看守所至街上散步,旋即解散。南乡想要买醉,便独自走向闹区寻找酒店。
他喝得烂醉如泥,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趴在路边,夜幕已经低垂。他开始呕吐,吐得发昏。迷迷糊糊中,他勉强忆起自己刚才是在一家酒店的吧台前猛灌威士忌。他边吐边想:终于知道心情不佳的原因了。
他喝酒时突然想起一幕光景,导致心情低落。那幕景象历历在目:死囚遗体还吊在绳上,他上前取下头罩,就在那时,一个物体从头罩内掉落他的脚边,仔细一瞧,竟是一段舌头,那是死囚自己咬断的……那死囚双眼已经凸出,脖子因下坠的冲力而拉长了十五公分左右……他想:我已经杀死了一个人。
他所信仰的“正义”对于解释这幕景象并没有任何帮助。
他连胃液都吐光,然后开始哭泣。他满心懊悔,并且想起了年轻时和家人围坐一桌的场面。
他自问:为何命如此?当初我考上的大学若比哥哥的好,今天我会手染血腥吗?还是说这是天命不可违?我是命中注定要变成杀人凶手的吗?
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并且趴在地上乾呕。当他想起自己此刻的惨状时,又忍不住放声大哭。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仍照常上班。到了第八天,他实在已受不了,只好请假就医。医生开了安眠药的处方给他。
他去药局拿药时,见那女药剂生胸前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十字架,便问她是否基督徒。那少女轻轻摇头,微微一笑,含羞带怯表示那只不过是首饰而已。但这十字架已给了南乡一个启示。
从此以后,他每晚都要服用安眠药,否则无法入睡。他利用吃下安眠药到睡着这段时间看宗教方面的书,各种经书他都读。
圣经佛典字字珠玑,文美词妙悲天悯人,有些词句却又像在骂他。他读后虽然感到心情舒坦,但不久后就决定不再读经了。
因他认为:依赖神佛的人是懦夫。
他想:一切罪恶皆是凡人做的,奸杀女童是凡人做的,处决凶徒也是,“罪与罚”都是。既然是凡人做的,便须由凡人来解惑释疑,怎么可以依赖神仙圣佛?
南乡以后才知道:他竟然花了七年才解开这个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