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臭婊子
门框站在那儿,蓬头灰脸,眼神发飘,飘到白香衣身上,就定住了。白香衣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有点羞怯地说:“我是宝柜的媳妇,才来村里没多久,不知道辈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女人用力捏了捏白香衣的手,轻言细语地说:“俺也鼓捣不清嘛辈嘛分的,我叫玉爱,咱们只论姐妹,不论辈份。我早就认识你了,隔着门缝看见你好几回了。”
“我倒是第一次见你,你家的门总关着。听你的口音,是从天津卫来的吧?”
“妹妹好见识。我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想和你亲近。咱们都是一个门里出来的,在这地儿,也算是亲姐妹了。”
“什么一个门里?”白香衣打愣。
“就是那个门里。俺家的活牲口要回来了,我家去了。”玉爱加重语气肯定了一下,却来不及解释,哆嗦了一下,转身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一个门里?白香衣有些糊涂,站在街上琢磨了好久,有一阵子,她好像想明白了,突然浑身发冷,她急忙从明白里滑出去,重新进入糊涂。在关于一个门里的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里,白香衣回家的路走得轻飘飘的。
糊涂和明白交相出现,后来糊涂成了明白,明白也成了糊涂。其实糊涂也好明白也罢,只要问一下玉爱就会水落石出,可是白香衣没有勇气去问。玉爱的话困扰了白香衣好长一段日子,好在自从那次相遇后,白香衣再也没看到玉爱,她也就乐得糊涂是糊涂,明白也是糊涂了。
如果说宝柜是扶不上墙的泥竖不起的瓦,那么高原倒是一块好泥好瓦,可愣是找不到搁的地方,但这并不会妨碍孬泥和好泥搅在一块,酒是上好的粘合剂。香衣回到家的时候,高原已经和宝柜推杯换盏了好一阵子。
高原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白香衣一走进天井,他就知道了。他能辨别出白香衣走路的声音,不急不缓,任何时候都能走出一种风韵和典雅。没等白香衣进屋,高原已经殷勤地迎到了门口,嘿嘿地笑着搭讪:“白老师,不好意思,来你家蹭饭了。”
每一次见到白香衣,对高原来说都是一次惊艳。这一天白香衣穿着一件黑色旗袍,披着带着长长流苏的白披肩,头发油光水滑,随意地在脑后绾着一个髻,白生生的脸,红艳艳的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鲜明却不失柔和的美丽。
白香衣乍一看到高原,感到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像他早就该来了似的。在自己家里,白香衣不好再用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他,说话时热情的成分便多了些。“高老师,别客气。只要你不嫌弃,就当这是自己的家。”
“那还用你说?咱……咱小高兄弟是实诚人。来来来,小……小高兄弟,咱们……接着喝!”孔宝柜本来就有七八分的酒底子,加上小高一门心思的灌他,早已喝得鼻歪眼斜的了。
白香衣看到桌子上只有一碟咸萝卜条,觉得过意不去,人家高原毕竟是初次来家做客,这样简慢了人家。于是说:“高老师,你坐,先和你哥喝着。我再去弄个菜。”
“白老师别忙活,我又不是外人。我们哥俩喝的是投缘酒,有菜没菜一样喝?是不,宝柜哥?”高原对宝柜说话,眼睛也没舍得离开白香衣。
“就是,你以为还是以前呀,爱吃不爱吃,都是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这里是乡下,乡下,你懂吗?”孔宝柜耷拉着脑袋,摇晃着酒盅说,他醉得都抬不起头了。
白香衣果真没去弄菜,而是在炕沿上坐下了,她听到宝柜提到从前心惊肉跳,生怕他说漏了什么,忙着把话茬开。“你呀,净顾着自己喝,让着人家高老师喝呀。高老师,你哥喝多了,你自个儿放开量喝。”
高原把她的话理解成了宝柜喝多了她心疼,而他高原喝多了就无所谓的意思,醋意忍不住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