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2
“不知道……”
“据说是他自愿来的。”
“他怎么有这个瘾啊?”
“嘘,兴许他家的电灯也坏了……”
我发现肖冰坐在中间一排。和一切与“策划”此事毫无干系的人一样,一副反正没什么更正经的事儿可做的嘴脸。他还带了笔记本和笔!我发现他时,他正望着我。我们的目光一接触,他便将脸转开了,和身旁的人说什么。我的目光一掠过,他又望着我。
我便觉得被存心出卖了。
只有产生了这种心理的时候,自己扭曲自己才似乎是挺委屈的事。
主持人是这样介绍的:“同学们,请大家安静。作家梁晓声同志,虽然时间很宝贵,但对我校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所以他自愿向我们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再获得一次机会,继续对我们谈谈‘文学和人生’,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竟热烈得没比。
大学生们真是最可爱的人。
待掌声停息,我面红耳赤地说:“同学们,我们的主持人对情况有所不知。其实,我虽然对大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却不是自愿来第四次谈‘文学和人生’的。这一点你们可以问肖冰同学。是他前天顶着大风到我家去请我的。我被他的诚意所打动。再说……再说他是我表弟。因为这一层特殊的关系,我不能拒绝。巴尔扎克有一句名言——表弟们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我确实从一本小说读到过最后一句话。但绝对不是巴尔扎克说的。哪怕是一句最寻常的甚至傻气的话,若使人相信是出自名人之口,不是名言也是名言了。所以我盗用巴尔扎克的名义,反正他已经是死人了,不认也得认了。何况他著作等身,没谁敢愚蠢地怀疑不是他说的。同时,足以证明着我自己的博览群书,强记善引不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大概还有某种小小的恶念作祟。因为望着一束束目光都朝“表弟”投去的情形,望着他在坐位上扭捏的不自在起来的样子,我体验了一次机智地报复了别人一下的快感。最重要的,我当众澄清了不是我自愿的。而将那一种使我面红耳赤的尴尬,当众抛给了“表弟”……
隔日下午四点多,“表弟”又登门了。
我打开门,见是他,不由得一愣。依我想来,在这大千世界中,我们二人的一次遭遇,已经是一个结束了的事情。他怎么又来了呢?瞧他的样子,我断定他准又是来收复尊严的。我当他的一位表兄,我暗想,也不见得怎么玷污了他呀,又要问的什么罪呢?他那样子,完完全全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样子。
“梁晓声,你究竟怀的什么居心?”
他在走廊里就气势汹汹地质问。
我恐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听到后传播难以一一解释清楚的飞短流长,立刻将他扯进屋里。
“你小点声儿好不好?我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谁是你表弟?我当时把话说得很清楚,希望你不要扭曲自己。还说你虽然答应了我,也是可以不去的。说我只不过负责带回你的愿望,传达一种信息。你当时不是毫无疑义的吗?你怎么当众跟我来那一套?”
我强词夺理:“那么你自己说,你顶着大风到我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说:“不错。我到你家,的确是为了请你。但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愿望。你可以接受,也完全可以拒绝嘛!去,或者不去,你有选择的充分自由和充分权力嘛!我威逼你了吗?没有。我利诱你了吗?没有。我乞求你了吗?没有。你自己有自由有权选择不去,而你选择了去,不是你自愿的,是谁自愿的?你为什么又当众说成仿佛是我死乞白赖地求你呢?你这不是卑鄙吗?……”
我一边关窗子,一边据理力争:“肖冰,你用词可要有分寸啊!你言重了!我说你是我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