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承你的包,我走我的路,到处是康庄大道,便宜到任马踏人踩而不收分文养路费。我心里这么想,而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异常沮丧的样子恳切地说,知识分子都是穷光蛋,买不起你这高价书。对不起,我不要了。我俨然以知识分子自居,带着极有风度的穷酸样,斯斯文文离开了那里,又听那姑娘在喊挑书的快点之类的话,这才明白,刚才她并不是专门对我吆三喝四的。我他妈神经过敏,为什么不能坦坦然然地多翻几页呢?好像阅读那书就等于在阅读活生生的阴户和户内的子宫一样。唉,中国人,真是的。因为我的萎缩和莫名的顾忌,我又开始感叹中国人不如美国人和非洲人了。
去学校的路上,我回忆今天在书店的收获,竟然想不起我到底读到了什么,是希望还是绝望?子宫开张,排卵,黏液和精子生死搏斗,一只健壮如虎贲的白色蝌蚪游动着长长的尾巴奋力向前,以万夫不当之勇三战三捷,最后在卵巢中安家落户。渐渐地它成了一团肉乎乎的蟾蜍,那蟾蜍在薄软的胎衣里张嘴吐舌地冲我连叫几声爸爸。我吓得浑身冒汗,明白我已经坠入地狱。一层厚重的煤矿一样黝黑的云雾压向我的心头。这是世界最黑暗的一天。
她在校门口等我,一见面就问我找没找到那种书,书上都说些什么。我说,你自己不会去看?她看我脸色沉暗得如同酱爆肉,知道事情不妙,又连连追问书上到底是咋说的?我吼起来,都是你,没有你,我能这样担惊受怕?她一愣,半晌才道,自私鬼,没良心,你不是人。你说说,到底怪谁?我看她就要吵起来,赶紧朝校内走去。我想她一定会僵立着哭泣,要是哭能哭掉肚子里的孩子那她就应该大哭特哭。突然想起书中的一句话,妊娠期间心情不能太忧郁。为什么?难道忧郁会造成流产?但愿是这样,那就让她酣畅淋漓地忧郁吧,忧郁成晚秋十月水分饱满的漫漫晨雾,在一阵暴风骤雨之后,让未成熟的青果砰然坠落。而让她忧郁的动力,便是我的不理她。我又高兴起来,越高兴就越觉得男人的伟大应该是冷酷和卑鄙。我想从今天起我和她形同陌路,也让所有人知道,我和她别说是朋友,就连好同学的关系也算不上。到时候她万一怀了孕,我就可以矢口否认,哪个鬼的孩子?要赖在我身上,没门。我认得你是谁?婊子养的,滚开。她会怎么说?她说她和我是露水鸳鸯,有过一次颠鸾倒凤?她说她能数出我肚脐下面有几颗痣,不信你们脱了他的衣服看?我摇头,她不会这样说,因为在打击对手方面她没有这么高的智商。她是女人。我想通了,要丢脸就让女人去丢吧,让她去独当一面地承受耻辱吧。因为女人对社会的作用不在于贡献了什么业绩,而在于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不在于获得而在于赎罪。她要是自杀呢?自杀了更好。什么也就不存在了。我为我的智慧、为我的伟大的决策而兴奋得半夜没有睡着。灵性的思路,时浓时淡、时有时无的爱情,男人,天马行空,如风如云,自由自在,放浪形骸,将一切灾难和悲苦推卸给女人。谁让她们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呢?男人将她们分离出来就等于分离出了苦难和耻辱的载体。我的伟大的发现,为什么来得这样迟缓?不然,我早就应该快快乐乐的了。
我一直快乐到六月底。我不理她,她不理我,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六月三十日凌晨三点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一阵尖利的嘶鸣在耳畔久久萦回,是脑海中脱颖而出的声响,还是从窗外冲撞而来的恶音,我一时分辨不清。但那一阵嘶鸣却真真切切是她的声音。我竖起耳朵静静谛听,楼下有人说话,还有奔跑的脚步声。我一下明白过来,一定是她跳楼自杀了。我们这座学生宿舍楼的东单元是男生,西单元是女生。她住五楼,我住三楼。从五楼跳下去一定没有好结果,姿势怎么摆?是仰卧还是俯卧?是七零八碎还是肢体完整?是七窍喷血还是浑身稀烂?我腾地坐起,又马上躺下。我不能下去。我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