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明朗,一碧万顷,无一点杂色,宛若在牛乳中洗过一般,只听到吱的一声,许府的红漆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峨冠博带,身着朝服,脚踏白底黑面的官靴,他缓缓走下台阶,在门前早已备好的二人小轿前立住,转身对跟在其后的人说:“夫人,请回吧,不用为我担忧,我不久就会回来,产后还是要保重身体多多休息才是。”跟在后面的那人面带忧郁之色,双眼发红,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得安稳,说:“这个老爷不必担心,不过如果皇上不能采纳你的主见,你千万要注意分寸,知难而退才好保身,万一你有个好歹,你何忍我一人在世上孤单存活,那么我也……”
说到这儿,声音不觉已渐哽塞。许乃济连忙又走到夫人三娘的跟前,拭了拭她眼眶上即将流下来的泪水,又拍了拍她的肩说:“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像小孩子似的。你放心,我怎么会出事呢?你在府中安心等我好了。”带着笑意去掩盖着内心的忧虑说道,“翠竹,扶夫人回去,别染了风寒。”然后看了看街的尽头,清晨的街上冷清清并无一人,街的尽头茫茫一片已不是目力之所能及的了。许乃济叹了口气,回过身来毅然迈进了官轿,两个轿夫担起来,朝勤政殿而去。
这时还未走进勤政殿,就先闻其声,大厅里时而一团欢笑,时而又是良久的沉默,进内一览,两三一团,四五一群,左一个“王大人”,右一个“伊大人”,人声喧沸。
就在这喧闹之地倒也能寻得两三处清静之所。在大厅西边,一间侧房里,四人聚坐一起,其中一人询问:“曹老大人,不知这次皇上急切宣诏上朝所为何事?”一年约六旬老者,正是曹大人曹振镛,他沉吟了片刻,心想:“虽说我身为三朝元老,又被封大学士,至于今日所为何事却还真不知晓。我已六旬有余,不久即将解甲归园,我又何必过多探寻呢?然而我却又不可说不知,否则岂不是没了颜面。”于是面含微笑拂了把花白之须,又顿了顿语气,缓缓地说:“这个嘛,王大人稍后上朝不就知道了么,又何必急于一时半刻呢?”
王鼎见曹振镛不吐真言,于是也就不加多问了,然而坐在曹振镛左边的裕谦却已沉不住气,裕谦性格较为直爽,说话也从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他说:“恐怕是为许乃济大人在皇上狩猎时所要奏之事吧?”虽没有点明,但四人心里都已明白即为鸦片之事,曹振镛含笑不语,心里却打着算盘,难道真为鸦片之事,恐怕也未必,上次皇上狩猎之时,闻到许乃济上奏言及已是大怒,这次又怎么会主动去触及此呢?鸦片此物纯系洪水猛兽,历年禁鸦片的诏书接连不断,不见鸦片消除,反却见其愈来愈烈,愈来愈多,看来还是不去招惹为妙,听其自然也许它自己消失也未可知,因此在众口之下,这位老大人三缄其口,只是含笑。
清代建制以来,有一条历年不变的规定,皇上上朝,有大朝和常朝之分,大朝定在特殊的日子,一般都在元旦、冬至和皇帝寿辰之日;而常朝却是固定不变的,日子倒也选得不错,是在每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之日,一般到了这些日子,朝臣都潮涌而来。到了道光十年以后,由于鸦片输入频繁,朝臣上奏多数为此,道光大伤脑筋,深感忧虑,时间久了,生了怯意,每次上朝总是犹犹豫豫,让朝臣等了良久才上殿。今日上朝时辰还未到,朝臣一早就匆匆赶到了朝房,只因他们已听说皇上今日早朝要有大事相议。
众人在朝房正在说笑之间,就听到门外的侍卫高声喊道:“太常寺卿许乃济大人到。”这一部分立刻收住话头,而另一部分高谈阔论者这时发觉形势好像有点不对劲,也莫名地歇了话语,大厅里沉默了,大学士王鼎,云贵总督伊里布,直隶总督琦善等人打开大门一看,就见一顶小轿停在大厅门外,两个仆役打扮的人站在轿前,轿帘一掀,一顶缀着红色缨子的官员礼帽露了出来,紧接着缓缓地步出官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