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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四年·冬·北平
好意思地。

    她自茶盘上取过一点钱,随意地,又赔罪似的塞给志高了:

    “这几天又到什么地方野去?”

    “没啦,我去找点活计。”

    “睡这吧?”

    志高正想答话,门外又来个客人,风吹在纸糊窗上,哑闷地响,就着灯火,志高见娘脖子上太阳穴上都捏了痧,晃晃荡荡的红。

    “红莲!”

    娘应声去了。

    志高寂寂地出了院子。袋里有钱了,仿佛也暖和了。今儿个晚上到哪儿去好呢?也许到火房去过一夜吧,虽然火房里没有床铺,地上只铺上一层二尺多厚的鸡毛,四壁用泥和纸密密糊住缝隙,不让寒风吹进,但总是有来自城乡的苦瓠子挤在一起睡,也有乞丐小贩。声气相闻的人间。说到底,总比这里来得心安,一觉睡到天亮,又是一天。

    好,到火房去吧。快步出门了,走了没多远,见那掏大粪的背了粪桶粪勺,推了粪车,正挨门挨户地走。

    志高鬼鬼祟祟拾了小石子,狠狠扔过去,扔中他的脖子。静夜里传来凄厉的喝骂:

    “妈的!兔崽子,小野鸡,看你不得好死,长大了也得卖!”

    志高激奋地跑了几步,马上萎顿了。胭脂胡同远远传来他自小便听了千百遍的一首窑调,伴着他凄惶的步子。

    “柳叶儿尖上尖唉,柳叶儿遮满了天。在位的明公细听我来言唉。此事唉,出在咱们京西的蓝靛厂唉——”

    志高的回忆找上他来了。

    他从来没见过爹,在志高很小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在?也许死了,也许跑了。这是红莲从来没告诉过他的真相,他也不想知道——反正不是好事。

    最初,娘还没改名儿唤“红莲”呢。当时她是当缝穷的,自成衣铺中求来一些裁衣服剩下的下脚料,给光棍汉缝破烂。地上铺块包袱皮,手拿剪子针线,什么也得补。有一天,志高见到娘拎住一双苦力的臭袜子在补,那袜子刚脱下,臭气薰天,还是湿濡濡的,娘后来捺不住,恶心了,倚在墙角呕吐狼藉,晚上也难受得吃不下饭,再吐一次。

    无论何时,总想得起那双摸上去温湿的臭袜子,就像半溶的尸,冒血脓污的前景。

    ……后来娘开始“卖”了。

    志高渐渐地晓得娘在“卖”了。

    他曾经哭喊愤恨:

    “我不回来睡,我永远也不回来!”

    ——他回来的,他要活着。

    他跟娘活在窑调的凄迷故事里头:

    “一更鼓来天唉,大莲泪汪汪,想起我那情郎哥哥有情的人唉,情郎唉,小妹妹一心只有你唉。一夜唉夫妻唉,百呀百夜恩……”——一直地唱到五更。

    唉声叹气,唉,谁跟谁都不留情面。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说起来,还不是一样:短短的五更,已是沧桑聚散,假的,灰心的,连亲情都不免朝生暮死。志高不相信他如此地恨着娘,却又一壁用着她的钱——他稍有一点生计,也就不回来。每一回来都是可耻的。

    经过一个大杂院,也是往火房顺路的,不想听得唐老大在教训怀玉了:

    “打架,真丢人!你还有颜面到丁老师那儿听书?还是丁老师给你改的一个好名字!嗄,在学堂打架?”

    一顿劈劈啪啪的,怀玉准挨揍了。志高停下来,附耳院外。唐老大骂得兴起:

    “还逃学去听戏!老跟志高野,没出息!”志高缓缓地垂下头来。

    “他娘是个暗门子,你道人家不晓得吗?”

    “不是他娘——是他姊。”怀玉维护着志高的身世。

    “姊?老大的姊?你还装孙子!以后别跟他一块,两个人溜儿湫儿的,不学好。”

    “爹,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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